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異戀 | 上頁 下頁
五一


  「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到底有什麼不滿?」

  「是你把他叫出來的吧?」

  「是呀。」

  「你打電話給他說要裝燈?」

  「對呀。」

  「為了想和他見面?」

  雛子故意把頭仰起來。「我真不敢相信。小信,你因為我打電話給他在吃醋嗎?我的確是還想見到他所以叫他來。但是我們什麼也沒做。真的,什麼都沒。我們連一隻指頭都沒碰對方。」

  「好像是喲。」信太郎說著粗魯地站起身,然後把脫下來的襯衫,從地板上撿起來,面向著雛子。

  「你給我聽著。」他低聲說:「我警告你,誰都好,就是這個人不行。」

  雛子的臉上浮現了好像在嘲諷別人的笑意。「你這是什麼意思?」

  信太郎沒回話。雛子就用好像在威脅他的姿勢,插起腰往沙發上一靠。「我再說一次。小信,你聽好。今天我們什麼都投做,只是聊天而已。而且是在外面。連咖啡、紅茶都沒喝。只是站在陽臺說話而已。就像是初中生一樣。你告訴我,這有什麼不可以?」

  「我的回答你心裡應該最清楚。」信太郎這麼一說,就把手上的襯衫穿上。

  他大步跨過起居室然後消失於屋處。然後聽到玄關的開門聲,沒多久聽到了引擎聲,聽到輪胎濺起塵土的聲音。在這期間,雛子以同樣的姿勢動也不動。

  車子揚長而去,引擎的聲音越來越遠,終於什麼也聽不到。屋裡回復了寂靜,雛子只動了動眼睛望著我。

  「我真是不懂。」她用沙啞的聲音喃喃地說。「對一個我沒跟他上床的男人,小信吃醋吃成這樣。」

  那天晚上我和雛子幾乎都沒說話。在起居間簡單地吃了晚餐,沒有談小信或大久保的事。晚餐後,雛子說累了想先回房休息就上了二樓。

  我將桌子收拾乾淨。到陽臺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信太郎不知到哪裡去,回來的時候已經十點了。雛子沒有出房門來接。

  我到玄關去接他。他一臉疲倦,說「晚安」就避開我到陽臺。

  他把人整個沉在籐椅裡,身體動也不動,連話都懶得說。我很想哭,有一陣子站在窗戶邊。那是個炎熱的夜晚。大久保裝的兩盞新的燈,在庭院裡放出白色的光,引著無數的飛蛾在光線中像發狂了一樣拍著翅膀。

  遠處的天空響起了些微的雷聲。正在這時吹起了一陣濕熱的風,把樹葉歐得四處作晌。

  「老師。」我開口叫他。

  信太郎很不耐煩地回頭看我。「什麼?」他的聲音和遠處的雷聲混在一起。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或想問些什麼,只有咬著唇搖著頭說「沒事」。

  18

  那一年的夏天我又向家裡說,八月十號之前回不去。因為我想搞不好可以一整個夏天都和他們夫婦在一起度過。要是到時真的可以這樣,心裡要先打算好向父母撒個小謊。我一和他們夫婦分開就那兒也不想去。即使想像是一時之間和他們分開生活,就光是想著想著也會起雞皮疙瘩。

  我也想像過極為殘酷的事情發生,然後在自己心中找答案。像是在仙台的老家起火了,父母和妹妹還有祖母都燒死了,接到這個消息的我要怎麼辦?會因失去了家人完全忘記片瀨夫婦的事發瘋似地大叫嗎?還是會更在意自己可不可以繼續與片瀨夫妻在一起呢?因為如果忙於喪事必須要離開東京。

  我沒有答案。連在這麼極為可怕的想像中,我居然會回答不出來。我對我自己的冷淡感到恐怖。但是沒有辦法找到真正的答案。我想我就是這麼地片刻都離不開他們夫婦。

  但是那年的夏天是近乎悲慘的寂寞。我連自己是不是能在輕井澤的別墅,和片瀨夫婦待到八月十號都不知道。

  表面上,他們夫妻繼續過著平常的生活,但是交談和笑聲都變少了。我看過雛子任流理台水直流而陷入沉思,也看過信太郎在工作中眉頭深鎖,連桌子上的墨水瓶倒了也沒察覺。

  這麼一回想,我記起來有一回在傍晚時分,和信太郎在別墅四周的小路上散步時,他突然抱緊我。我以為他在鬧我而笑出聲來。但仔細一看,他的表情認真到可怕的程度。他站著把我的背壓在附近樹幹上,一點都不像往常的他,用整個身體向我壓來。

  我穿著的衣服被整個撩起來,沒有帶胸罩的乳房在信太郎的手掌中被反復地撫摸著。他的手掌帶著濕氣,他的唇在我耳邊囁著:「小布、小布。」他的嘴唇蓋上我的臉,但是那樣性急迫切的愛撫就到這時就打住了。

  好像某種想法擄獲了信太郎,使他突然對什麼都失去興趣。正在撫摸的手也停了下來,身體好像失去了力量,人往我身上倒下來。

  像是飽含著水的海綿,那樣重的身體讓我不勝負荷。

  「老師,好重。」我這麼一說,他就道歉說「對不起」,但是還是沒有離開身。

  我撫摸著他的頭,他的頭髮有日曬的味道。遠處有蟬鳴聲,野鳥高亢的聲音響徹雲雷。不知為什麼我感到悲傷。一面撫摸著他的頭,沒來由的眼淚奪眶而出。這樣的情形有過好幾次。

  一進入八月,副島打電話到別墅來,說現在剛到達舊輕井澤的別墅。那時大概是下午兩點吧。我們三人在陽臺用完午餐,各自坐開來看著書。

  是信太郎接的電話。一知道是副島打來的,雛子就急忙跑到信太郎身邊,從他手中把聽筒搶過來。「我好想你呀。我馬上過去好不好?嗯、嗯,沒關係。我從這裡叫計程車我記得那時雛子沒有要信太郎開車送她到副島的別墅。

  一把電話筒放回去,她就用像在演戲一樣的聲調重複著大家都聽到的對話內容,然後自己打電話到計程車那兒叫車。然後說要換衣服就上二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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