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異戀 | 上頁 下頁 |
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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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說,然後一說完就像是忘記自己說什麼一樣,把我下巴端過來輕輕地在我嘴上吻了一下。 我的唇上還有冰淇琳甜甜的味道,但是他的吻沒有超越那樣的甜昧。而只是像在敷衍了事一樣,感覺他只是順勢輕輕碰一下。 我記得是在下午一點左右走出牧場,然後說好到鎮上去吃已有點遲了的中飯。 我們到了佐久鎮,看到一家賣養麥面的店就走進去吃涼麵。那是一家很暗很破舊的店。連用的碗筷,還有店員都看起來很寒酸。我記得在我和信太郎旁邊的那一桌是兩個男客人。一面吸著面一面說著農場的事,說什麼今年已經出了第二位死者了。 吃完飯以後,人們在鎮上信步而行。發現了一家很漂亮的糕餅店,就買了一些蛋糕帶回去給雛子。 標高比輕井澤要低的佐久鎮相當炎熱,商店街沒有特別吸引入的店,我們也沒有特別的興致想去發掘。和信太郎並肩在不熟悉的小鎮上散步的確是蠻幸福的,但是情緒上就是不起勁。 我們有時牽著手、有時擁著肩、有時大聲笑著。走著走著會在古老的店面前停下來,看櫥窗內的擺飾和價錢,就這麼繼續散著步。 誰都沒開口說回去吧。這種不自然正顯出了彼此的心情。我無法確定,信太郎是不是在推測我的想法。他那時正在和湧起的不安情緒苦鬥。至於我呢,至少在當時對他來說是個消除不安的好對象。 也只不過是個陪他殺時間,正好派得上用場的工具而沿著高速公路回到古宿別墅的時候,大概是下午四點半左右吧。別墅沉浸在夏日的午後,像是睡著了一樣的安靜無聲。要是門前沒有停著一輛摩托車的話,我們的不安會在當時煙消雲散。我們會認真地想著,雛子現在正在陽光的籐椅上看書看著睡著了。她是真的從早上開始頭痛所以沒去牧場,我們有什麼好擔心的呢。雛子在這裡一個人一直等著我們回來……。 但是在門前有一輛摩托車,上面寫著信濃電器行。籃子裡是空的,只有一大卷黑色的塑膠繩。信太郎緊抿著嘴將車子停在玄關前,也沒向我開口就下了車。那時沒有想像到的事情發生了。簡直可以說是在電影或連續劇常有的,夾在丈夫和情人中那種讓觀眾砰砰跳的場面。雛子送著大久保勝也正好從玄關走出來,他看到信太郎腳步有點僵硬地停住。 大久保勝也還是穿著黑色的襯衫和黑色的牛仔褲。黑襯衫把他魁梧的上半身包得緊緊地。在一旁的雛子則是有點不好意思地一臉困惑說,怎麼搞的我沒有聽到車子的聲音回來啦,有點晚耶,牧場還好玩吧? 那是很做作的聲音。實在不像是雛子的聲音。我到現在一想起雛子那時的做作和裝出來的聲音,心情就會回到過去,然後憎恨起讓雛子變成這樣的大久保勝也,怎麼樣也無法原諒他。「今天天氣好,我請他來裝燈。」雛子慌張地說。 「就在剛剛全部弄好了。小信,你看那兒,多裝了一盞。這樣庭園也會比較亮一點。對不對?」 「是呀。」信太郎看也汲看雛子指的地方說。 大久保撥開掉在前額的劉海,嘴邊浮起冷冷的笑,朝著信太郎問:「兜風還好玩嗎?聽說您到神津牧場去了。」 信太郎沒看著他,而是看著雛子回答說:「很愉快。托您的福。」 「那太好了。」大久保說,臉上帶著稚氣的微笑不怎麼符合他的口氣。 「我們買了蛋糕回來耶。」我插進他們夫婦間,「好多你喜歡吃的。」 雛子用像是受傷的小島一樣的求助眼神望著我。我把盒子遞給她,她小聲地說謝謝。 雛子身上穿著送我們出門時一樣的衣服。但是有一點不一樣,那就是她好好地上了妝。用化妝筆漂亮地描上的口紅相當耀眼。我一瞬間以為那搞不好是在偷情後擦上的。 「那麼,我告辭了。」大久保勝也輕輕點了下頭,也沒特別向著誰說。 「辛苦你了。」雛子說。勝也看著信太郎、雛子和我,不慌不忙地點頭致意,然後轉身。他一離開別墅之後沒多久,就聽到摩托車引擎的聲音。車子好像掉個頭才往屋外沿著稻田的石子路揚塵而去。 樹梢的葉子被風吹著沙沙地晌。不知是哪兒來的鳥發出尖銳的不吉利的叫聲。 信太郎沒吭聲,一直往家裡面走。雛子在後面追。我呢,則在後面追著雛子。 「小信,怎麼啦?好像不太高興。」 在傍晚時分,起居間因為外面的亮光麗有點灰暗。我張大眼捏尋情事的痕跡。像是沙發上亂擺的椅墊、皺成一團的毛毯、在房間內到處落著毛髮、放在地上沒喝完的兩瓶可樂罐…… 但是起居室整齊得很。沙發像平時一樣並排放著兩個墊子。而且是和上午我與信太郎出門時一樣的位置。柔軟印度綿的毛毯也沒有起皺紋,地板上不僅沒有喝剩的可樂罐也沒有散落的毛髮,也不像是圖。剛才慌慌張張整理過的樣子。房間就像是平常的主人住的時候一樣,顯現出主人的嗜好與習慣。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信太郎將穿著很悶熱的襯杉脫掉,光著上半身往樓上走。雛子在樓下不安地注意著信太郎的一舉一動。 沒多久,信太郎隨著飛快的腳步聲快步下了樓梯。雛子叫他「小信」,信太郎沒回答。他的臉上有我從未看過的毫無表情。 信太郎接著把紗窗打開到陽臺去。連室內的我都注意到,他往四周瀏覽的眼神中閃著異樣的光。 「小信,怎麼啦?」 雛子站在陽臺的窗邊。信太郎又走進室內來,看也不看雛子。 他在沙發上坐下,用很含混的聲音說:「我不想被隱瞞。」 「你說什麼?」 「為了想見他,你今天裝病,然後把他叫出來。在這兒,不、是不是在這裡我不知道。或許在陽臺,在我們的臥室,或許在小布的臥房……我不知道。我不可能知道。你完事後整個清理得乾乾淨淨。」 一陣沉默。那實在是可怕的沉默。好像連窗外的風都沒有了聲音一樣。 我望著雛子,雛子看著信太郎。她稍為張開的紅唇,在灰暗中特別明顯。 她踮著腳尖走到信太郎身旁輕輕坐下來。 信太郎抬起頭用兩手把她的劉海撥開。「你從來什麼都不瞞我的,雛子。一直到現在為止,我們是這麼一路走過來的。你什麼都沒隱瞞。你讓我知道一切。為什麼只有這次你隱瞞我呢?這點我實在想不透。」 「我什麼也沒做呀!」雛子突然想也不想地毅然說道,「他只是今天到這來,到庭院把燈裝上而已。然後在陽臺聊了一下。只不過如此而已。他正要回去的時候,你們就回來了。」 「我也是這樣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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