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異戀 | 上頁 下頁 |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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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辦法過像老師和雛子這種生活。我腦袋已經不清楚了。什麼都搞不清楚了。」 信太郎朝我伸過手來。但樹苗擋在中間,他從我手中把它拿過去放到後座,然後扭住我的肩膀。 我身體僵硬。信太郎靠過來撫摸我的臉頰。我快忘記的那種親密又蘇醒過來。他的觸摸擴到全身。我把眼睛閉起來。自己是想哭泣呢,還是想矩絕呢,還是想完全委身於他呢?什麼都無法思考。我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害怕。 他把嘴唇湊到我的耳邊,低聲私語說:「我和雛子都好喜歡你。」 「老師背叛了雛子,我也是。但是雛子和老師都不在乎。我不瞭解也沒辦法相信。雛子應該生氣的不是嗎?老師應該會覺得做了不該做的事而感到煩惱不是嗎?為什麼和打工的學生上床呢?應該會想以後要是不會惹麻煩最好,不是這樣嗎?」 「我一點也不煩惱。」信太郎抱著我更緊。車裡全是衣服摩擦的聲音。「就算我和你上床也不算背叛雛子。雛子自己也做一樣的事。不管她和誰上床都不算背叛我。我們是這樣想。」 「我不瞭解。」我搖頭說。越過車窗可以看到在遠處一位正下田做工的男子。他不時地停下手中的工作往這邊看。外面光線很強,到處都是太陽的火焰。 「小布。」信太郎說,親吻著我的頭髮。「雛子在擔心著呢。回家吧。」 「我在老師的床上睡覺時,雛子進到房裡來了嗎?」 「進去了呀,我就因為這樣才被吵醒的。」 「她說什麼?」 「不想吵醒你。我和雛子都沒開口。」 「雛子在臥室內換了衣服嗎?」 「嗯,儘量不吵到你。」 「是誰把洋裝掛起來的?」 「雛子呀。」 「然後你兩人一起下樓的嗎?」 「對呀。」 「你們說了些什麼呢?」 「小布。」他說,用兩手把我的臉端起,「什麼問題都沒有。聽清楚了。你什麼都不需要擔心。這個等你看到雛子以後會更瞭解。我沒辦法跟你說清楚,我和雛子就是這麼活的。」 我硬咽起來。胸部劇烈起伏。信太郎越是撫摸我、越是在耳邊私語,我就像是被打了麻藥一樣,身體麻酥起來,完全無法思考。我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恐懼。 回到別墅,雛子奔到玄關外面來。像是想吃餌的小貓一樣,往我這兒跑來,大大張開兩隻手臂抱起我,摸著我的臉頰。 「傻瓜。小布真是傻。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雛子波浪狀的頭髮像羽毛般的柔軟拂在我的臉頰。雛子沒有穿著胸罩的豐滿胸部壓著我的胸前。她的胸部極為柔軟,充滿彈力。 我兩隻手就這麼垂著,接受著擁抱。她抬起頭又再度小聲說了句「傻瓜」。在笑容中可以發現一種真正的放心。我不禁胸口熱了起來。雛子的鼻子下面浮著汗滴,帶著煙味的吐氣在我的臉龐邊飄著。雛子離我近得不能再近了。 恐怕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雛子是活生生的女性的肉體,而不是信太郎的妻子。但是沒有那種在高中時代好玩地和女同學抱在一起時,會感到的那種特別的差赫,也沒有後悔。我只是身體完全地接受著雛子。為她的美、豐腴、柔軟而感動。我記得當時那種朦朧的喜悅。 我們三人進到家裡面,在陽臺喝著雛子做的冰檸檬汁,桌上有水果,有葡萄、水蜜姚、香蕉等等。信太郎用指甲很快地剝著水蜜桃的皮,濺得都是汁。聞到甜昧的蜜蜂三隻一起飛過來,我們一面尖叫一面往屋內跑。除此之外,都待在陽臺懶得動。 他們夫妻對我逃跑的事問都沒問,昨天的事也沒提。也沒談半田和副島的事。只是溫馨地談天。聊庭園的樹木、野鳥、花草…… 到了傍晚,蟲兒在落葉松的樹林深處叫著。氣溫下降了不少。天空開始陰霾起來,遠處傳來打雷聲。 雛子端來冰過的白酒。下酒小菜早已準備好了,是雛子親手做的紅燒肉。 信太郎開始聊起《玫瑰沙龍》。他說書中有關性行為的描寫實在是太唯美了,有時還會搞不清,那是在描述性愛的場景而錯譯。他這麼一說,雛子的眼睛就亮起來問道:「比如說呢?」 信太郎要我拿記下來的草稿來。我一站起身,他也站起來說:「算了,不用了。小布,我們三人都進屋去吧。有點累了,躺在床上聊天好了。」 我將他的話聽成「三人一起上床算了」,心想要來的終於來了。好像從混沌黑暗的底端被解放似的。 但是沒有感到厭惡。我對他們的愛情一點都沒有動搖。應該拒絕呢,還是這麼三人上床呢。要在這兩者間擇其一.似乎只有神才能做到。於是我就這麼簡單地成為神。我和他們夫婦並著肩一面說笑一面上了樓梯。我從自己房間拿了筆記到了他們的臥房,他們倆已鑽進被窩等我。雛子叫我進來擠在中間。信太郎為我把位置空出來。 開始下起雨來,四周漸漸暗起來。信太郎把床頭燈打開,一面讀著筆記,一面向雛子解說。儘管是男女狂亂的情節,而且一念出來會覺得是愚蠢的醜態,但是翻譯出來的文字聽起來美極了。 雛子很憂閑地聽得入迷。抽著煙把頭靠在我肩上。或許是因為中午在豔陽下走了一大段路的原因吧。我的手臂曬黑了,一被碰到感覺很癢。我一搔癢,雛子就把手指伸過來,在我肌膚上劃著圓圈。 信太郎不厭其煩地繼續念著。窗外打起雷來,室內有閃電。雨下得得更大了。 蟲兒飛到網子上,發出嗡嗡的聲響飛來飛去。涼爽的夜風把窗簾吹得搖搖晃晃。室內充滿著樹脂的味道、草的香味還有含著雨的土香。 我們三人有相當長的時間,就是這麼貼著肌膚在一張大床上動也不動。我和雛子靜靜地聽著信太郎的閱讀聲。信太郎有時像是陷入思考一樣地繼續念著。我被無比的幸福所催眠,就這麼睡著了。一睡到早上才醒來。 第二天早晨,信太郎在別墅的庭園朝南、陽光最充足的地方,選了一個角落挖起土來。我在那兒種下了樹苗,雛子用露水來澆它。 我想說,希望到結果時都一直能跟你們在一起,但是沒有辦法說出口。種好樹苗後,我幫忙信太郎的翻譯工作。到傍晚三人一起到舊輕井澤去買東西。 那天老媽從二階堂的別墅回來。夜裡在陽臺吃老媽做的萊,我喝醉了不醒人事,任由信太郎抱回房間,在自己的床上熟睡到天亮。 然後第二天,我按預定計劃經東京回到老家仙台。現在回想起他們夫婦到車站替我送行的身影,還是萬分地懷念。他們買了月臺票到月臺上來。信太郎穿著白色的麻外套,雛子穿著類似質料的洋裝,頭上纏著紫色的印度棉紗。 我在列車前站住。一說:「再見了,九月見。」雛子就眼眶潤濕,像是賭氣一樣撇開頭。信太郎笑著從後面抱住雛子。雛子的頭上有信太郎的頭。兩人這麼站著像是雙頭天使一樣。 在發車的聲音響起的同時,門關上了。我們隔著車窗相互揮手。我第一次感到那種胸中收緊的難過別離。信太郎、雛子,不管哪一個,我都同樣地愛著。 火車開動了。漸漸看不到他們的身影。我靠著車門哽咽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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