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異戀 | 上頁 下頁
一八


  「她是去半田住的地方啦。」信太郎好像連碗都要吃下去一樣,將裡面的東西胡亂扒下肚,然後一面說:「半田是雛子的男朋友中的其中之一。」

  「但是……那位先生……不是您的學生嗎?」

  「是呀。我的學生是雛子的男朋友。」

  「你們夫妻真是觀念開放。」

  「為什麼?」

  「當然呀。那樣的關係……要是普通人不吃醋死了。」

  「我也好、雛子也好,都沒有吃過對方的醋。結婚已經五年了,一次都沒有。」

  「你不覺得不舒服嗎?自己的老婆……那麼漂亮的老婆和自己的學生……」

  「我不允許有入傷害雛子,但是,」信太即將杯中的一干而盡,很沉穩地說:「讓雛子快樂的人,我可是歡迎得很。」

  我本想說,這是有錢人常有的、毫無由來的自信。但話到嘴邊又硬吞了回去。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不禮貌、太過份的說法。取而代之的,我拿著啤酒杯環視著信太郎的書房。因為有點疲倦,酒精特別會發生作用。我感到有一點開始醉了。

  「說真的,像老師這樣的人對我來說,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現在也這麼覺得。」

  「別的世界?」

  「對,和我活的世界不同。我說不上來。」

  「我可不是什麼特別的人,只是個窮教授。」

  「說什麼窮,沒這回事。」

  「有錢的是雛子而不是我。我們的出身可差得遠了。我是高攀了,很帥吧?」

  我震驚地說不出話。信太郎開了第二罐啤酒,倒進自己的杯子裡。

  「聽了不要嚇一跳。雛子是前子爵的千金小姐喲。所以呀,我們結婚的時候可是鬧翻了天。我被雛子的親人當野狗一樣的對待,所以雛子離家出走,兩人租了間便宜的公寓,就私自辦了結婚手續。然後子爵,也就是雛子的父親受不了雛子的堅持而提出和解,不但將這間房子便宜租給我們,還把老媽借給我們用。本來老媽就是專門照顧雛子的保母。」

  我無意挖人隱私,但是信太郎似乎將這一連串戲劇化的發展告訴了不知多少人一樣,看不出有什麼罪惡感,反而好像有點驕傲。

  「我和雛子很自由。」他用很乾脆的語氣說,「雛子有好幾個男朋友。我從不覺得怎麼樣,我們這樣過得很好。」

  「老師呢?您也有女朋友嗎?」

  「有啊。」信太郎很自然地說。並很頑皮地眯起一隻眼睛說:「你從今天開始就是我的女朋友呀。」我的頭皮整個發麻,同時感到自己滿臉通紅。我假裝沒有聽到,猛灌進一口啤酒,這下激烈的咳了起來。我慌慌張張地從皮包中取出手帕,這時信太郎走到我身邊,將手支撐在沙發上端詳著我的臉。

  「沒關係吧?」

  沒關係,我說。想對他擠出些笑容,但是無法辦到。他像床上的小貓一樣對我微笑,再回到書桌那邊,又咕嚕咕嚕地津津有味地開始喝啤酒。

  那天我回到中野的住處。房裡沒開燈,唐木蹲在電暖桌裡面坐著。這是我十天來第一次看到他。這期間不知道他在哪兒過夜,身上穿著的還是那天從家裡出走的運動衣和毛衣,顏色更髒了。看著他那摻白疲倦的腸,我不由得覺得我好像做錯了事,讓自己往錯誤的方向前進。這麼一想,我記得突然感到不安了起來。

  我一說好久不見,唐木毫無力氣地抬頭看著我說:「我住院了。」

  「為什麼?」

  「腎臟出了毛病。」

  我馬上往電暖桌那兒蹲下來。電暖桌上的煙灰缸裡煙屁股堆積如山。

  「腎整個都腫紅了,我以為投多久會好起來,但是沒有。打電話給家人向他們借健保卡,我媽馬上就跑來把我抓進醫院。」

  「啊!這樣。」我的聲音有一點顫慄,「腳也請醫生看了嗎?」

  「還沒有。」

  「還是趁這個時候看看比較好。」

  「就是呀。」

  「會住院很久嗎?」

  「不知道,要看檢查的結果而定。」

  我拿起一根唐木抽的煙,自己點火。在封閉的房間中,飄著紫色的煙。

  「你去哪了?上次提的打工嗎?」唐木問,我點點頭。

  「怎麼樣,還好嗎?」

  「嗯。還好。」

  「那就好。」

  「嗯。」我說不大出話來,拼命地想壓抑湧上來的情感,繼續吸著煙。

  「我是來拿東西的。」他說,「我只想把衣服和書帶走,其他的你幫我處理掉沒關係。反正都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什麼?」

  「你不是說需要時間思考嗎?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我想是吧。」

  「什麼都是你自己決定要怎麼告訴我,我對你卻不能有意見,每次都是這樣。」

  他沒有生氣,只是靜靜地說,不是這樣。「我只是覺得這樣最好。我想你也這麼覺得的,如果不是的話請你告訴我。但是,我想……恐怕你也一樣。」

  我沒說話。那就是我的回答。唐木伸手過來輕撫我的肩膀。「布子,我很感謝你為我做的,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或許沒有辦法一直持續抗爭到現在。」

  我將香煙弄熄,看著他。他長及肩膀的頭髮油油的,有好幾處站在一塊兒。我一面看著他,一面思索要說什麼才好,但是結果什麼都說不出來。

  唐木沉默了好一陣子,終於站起身來,把衣服和書本塞進紙袋裡,從髒中中的牛仔褲後面的口袋中摸出一把鑰匙。是我房間的鑰匙,他把它放到電暖桌上。

  「你是進哪家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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