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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我不是認真,只是不懂事而已。」

  「我看你不只認真,還很謙虛。」信太郎笑著說,「以前也雇了一位大學女生,和你是完全相反。比約好的時間晚兩個小時才來,我一問她,她就說是和男朋友上旅館開房間所以遲到了。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是嗎?」

  信太郎以柔和的眼光看著我:「你不喜歡聽這些?」

  「不會呀、完全不會。為什麼?」

  「我看你好像有點僵硬。」

  「沒有、我沒有。」

  其實完全相反,我覺得很輕鬆。從大片的落地窗往外看可以看到正飄落的雨絲。房間很溫暖寧靜,十分舒適,仿佛覺得散亂四處的雜物每一樣都有一段故事一樣。我很想把這個感覺告訴信太郎,但不知如何表達。

  「我想找人幫忙時,不太喜歡先來個面試啦,或逼問一大堆問題啦。」他邊說邊把滾落在地上的香煙撿起來,用桌上的打火機點燃。「就算不這麼做,也自然可以感覺得出來。像上個禮拜我在俱樂部看到你的瞬間,就覺得我雇用你很好。也沒有理由,人與人之間的相逢不就是這回事嗎?」

  「我們好好相處吧。」信太郎抽著煙站起來,搖椅被彈得搖搖晃晃,碰到了地上的燈罩發出聲響。

  「來,我帶你到書房。老媽!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請你把咖啡端到書房來,還沒喝完呢。」在起居間的一個角落,有一個鋪著粉紅桌巾的圓形餐桌。後面用櫃子隔起來當成廚房。老媽從廚房走出來說:「好、好,馬上來。」

  信太郎的書房大約有八坪這麼大。和起居間一樣,甚至比起居間看起來更雜亂。一整面牆壁做成的書櫥,還是有很多書因放不下滿出來,地板上也堆著書像小山一樣。細長的書桌上散亂著書籍和文具類的東西,書桌旁有一個裝錄音帶的地方,錄音帶的盒子則像積木一樣堆積著。天花板上吊著一架舊式的飛機模型。

  信太郎請我在表層布都磨破了的紫色沙發上坐下來後,自己就馬上深陷在旋轉椅上。把要開始翻譯的原文書拿在手上,採取很舒服的姿勢。那本書厚得讓人嚇一跳。

  我一問用什麼來記才好呢,筆記本好嗎?得到的回答是什麼都好。問他用鉛筆呢、還是原子筆呢?他說隨你喜歡。

  「但是……我還是不知道要怎麼做比較好,可以告訴我嗎?」

  「就把我說的原封不動記下來就好了。」

  「即使明顯文法有錯誤也一樣嗎?」

  「要是明顯錯誤的話,你大概修改一下就好了。」

  「但是這就不能算是正確的口述筆記了,不是嗎?」

  「你好像越來越開竅了。」信太郎愉快地笑起來:「你不只是認真、謙虛,還很仔細嘛。」

  「沒這回事。」

  「等一會兒一起喝啤酒吧。」

  「什麼?」

  「等今天該做的事做完了,一邊吃雛子的紅燒肉,一面喝啤酒。好嗎?」

  「我沒意見。」我說。

  老媽將喝剩的咖啡端過來,信太郎向她說了謝謝,又開了個頗無聊的玩笑,老媽笑嘻嘻地步出房間。

  「那麼,開始吧。」信太郎這麼說,輕輕地咳嗽。咳著咳著他的目光就再也離不開手中的原文書。我就像在大學裡有階梯的那種大講義室聽講一樣,把進入耳朵話一字也不漏聽地,拼命地記起筆記來。

  翻譯的文章經過他的口譯,委委道來。但有時,他的聲音突然止住。我想是怎麼啦,一拾起頭,會看到他在查字典或是站起來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或有時他會用手頂著下巴一直瞪著窗外。

  在那時候,我會玩著手中的原子筆,檢查記下來的筆記。由於才剛切口開始還不太清楚小說的內容,但信太郎所譯出的文字相當優美,實在不像只是初翻階段的文章。

  半途有人敲門,雛子走進來。信太郎瞄了雛子一下,表情不變地繼續翻譯。雛子覺得很有趣地坐在我身旁,點起一根煙偷窺我的筆記。

  「剛剛半田打電話來,」等信太郎告一段落後,雛子說,「問我要不要到澀穀去。你要不要一起來?」信太郎笑著說:「不行耶,不可以誘惑我。我們正在工作中。你一個人好好去玩吧。」

  「但是今天正好大家興致高得很。」

  「我和矢野小姐提過半田,下次四個人一起去卡布其諾。」

  「好呀!」雛子點點頭朝著我說,「財不起喲,我要出門。紅燒肉我拜託老媽等—下熱給你們吃。嘗嘗看。我想陪著你吃,但,下次吧。」

  「好。」我說。

  雛子走出房間,但還沒過十五分鐘又走進來。穿著鮮豔橘色迷你裙和同樣顏色的長外套。她站在門口,用很嬌甜的聲音喚著信太郎:「小信,我今晚或許會在外頭過夜,我會再打電話回來。」

  信太即招招手作為回答。雛子向著我小聲說「拜拜」,然後消失在另一端。

  信太郎馬上開始繼續翻譯,一直到傍晚五點,我們都沉浸於工作中。還好是拜工作之賜,讓我可以忘記片瀨夫婦奇妙的對話。等到工作完了,信太郎拜託老媽端啤酒和紅燒肉來書房時,我才又想起來。

  我已聽信太郎說叫半田的男子是信太郎的學生,相當優秀、又是個美男子。為什麼那麼年輕的男人和雛子非得兩個人約到澀穀見面呢?又為什麼雛子會說,有可能在外過夜呢?

  「你吃吃看這紅燒肉。雛子可以說是燒肉的天才。」

  我依他的話從盛著紅燒肉的碗中夾起一塊塞進嘴裡,一說好吃,信太郎馬上笑著說:「對吧!她最喜歡喂別人吃這道菜,想要聽人家說好吃。好像這才是活著的樂趣一樣。真可惜,她今天要是在就好了。」

  我小心地不讓他覺得我在探人底細地問道:「你夫人是出門和朋友見面吧」

  「和半田呀。我剛跟你說過了,我的學生。」

  「是和他去哪旅行嗎?」

  「為什麼會這麼問?」

  「因為剛剛夫人說,她或許會在外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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