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野蒿園 | 上頁 下頁 |
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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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依然下著,下得不倫不類,撐傘不兔有些小題大作,但是不撐傘,頭髮和肩膀就會不知不覺地淋濕了。 迪子穿著帶白色兜帽的大衣,傘折疊著拿在手裡,離開家門。在細雨霏霏的早晨,街上去上班的職員們一齊湧向電氣列車街。人們幾乎都不講話,只顧朝前走著。到電氣列車街上,車站前已經排成長隊。人們都穿著大衣撐著傘。 職員們每天在同一時間同一場所排起長長的隊伍。 迪子站在這隊列的後面時,忽然感到一陣想去相反方向的衝動。 現在為什麼會產生那樣的念頭?只不過是隨便想到。 可是想來那好像從很早以前起就已經潛伏在迪子的心裡了。今天產生這樣的衝動,想必是因為從早晨起就在猶豫要不要去上班的緣故。 迪子主意已定,走出隊列,走向對面的人行道,然後逆著人流緩緩地朝著西邊走去。說實話,迪子自己也毫無目標,不知道能去哪裡,只是逆著人流反向而去就行。 前方,衣笠山在雨簾中隱約可見。楓樹開始凋落,整座山巒在雨中顯得寒森森的。 迪子邊走邊看手錶。八點半。要趕去輸血中心上班已經來不及了。這麼一想,她心裡反而感到坦然。 沿著衣笠山麓向右拐去,便到了等持院。再往前去,就是龍安寺大街的電氣列車車站。 迪子在那裡坐上電氣列車,在終點站嵐山下車。 並沒有特別的目的地,只是漫無目標地走著,到了電氣列車車站,見去嵐山的車很空,於是就上了車。 嵐山的早晨遊客還很少。附近的旅館前,在前一天夜裡順便住下的人們開始出門,但這些人也像是被雨擋了回迪子把手提皮包掛在手臂上,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裡,從車站開始朝著野野營的方向走去。 因為沒有明確的目標,所以她避開通車的大街,挑選幽靜的小道走去。 這一帶是嵯蛾野。古代是天皇的皇室土地,不久又成為天皇的隱居之處,現在住宅拔地而起,一直波及山麓,已失卻了往日古風的遺痕。 儘管如此,走進竹林稀疏的原野裡,仍還彌漫著古時代的幽寂。 迪子在竹林間的小徑上緩緩地走著。雨象纖絲一樣降落,無聲地,黑黑地濡濕在大地上,竹子的翠綠令人賞心悅目。 不久,走出竹林,到田梗上有一舊的路標等候著迪子。 北一厭離庵、野野宮天龍寺大道東、釋迎堂前街西、落柿舍二尊院前。 迪子在這路標前仁立了一會兒,開始在道上向西走去。 天空依然低低地覆蓋著雨雲。雨依然不緊不慢地繼續下著。從這裡再走二百米遠,右邊就能夠看見落柿舍,再走過去,能夠看見二尊院的總門。迪子走到那裡,才想起這一帶曾經來過一次。 回想起來還是在大學時代,一起來的全都是大學裡的同學,記得有五、六個人,其中應該也有秋野。 的確,那時迪子還是處女,和秋野還沒有關係。 從那時起,已經過了四個年頭。 突然,迪子為自己竟然還有處女時代感到不可思議。 無論怎麼樣的女性,都有處女時代,但對她來說,那仿佛是某一時期的、非常遙遠的往事。二十年和四年,處女和非處女的時期,年歲的長短有很大的差別,但在現實中,令人覺得還是短的時期具有的沉重感超過了二十年以上的處女期。 記得那時是坐車去清溯那邊兜風,只是路過這裡。對田野和寺院,還沒有什麼興趣,只是兩輛車很新奇地接連著通過。 從那以後,只過了四年。 在這條道上,以前她們是喧鬧著通過的,現在是迪子一個人淋著雨走著。 大家穿著牛仔褲,高聲哼著歌走去,這副模樣,對迪子來說好像已經從未有過一樣。她仿佛感到,那雖說是青春,還不如說是對愛情等一無所知的轉瞬即逝的情景。 前邊又有路標。路標有迪子的個子那麼高。 北一二尊院、祈王寺、愛富道、小倉山常寂光寺歌仙詞、小倉定家鄉舊跡。 迪子在路標那裡向右拐去。 道路的兩側延續著鬱蒼的竹藪,在竹藪中斷之處,露出圍著楓樹林的抵王寺。 在和「草庵」這一名稱很般配的草屋的正殿裡,抵王、祈女們的木像悄悄地置立著。 迪子在這庵端的臺上坐著,又回想起四年前的事。 那以後,她把愛奉獻給了秋野,接著又認識了阿久津。 儘管遇上了兩個男人,但無論對誰,對迪子來說,都是真心的。每次她都愛情專注,願意和他一起去死。 對此,她毫無侮意。 儘管如此,現在的這種空虛是什麼呢? 秋野的事已經成為過去,不必再提了。 可是,和阿久津的事是現實問題。他的妻子企圖自殺,他的孩子寄宿在她的肚子裡。就是在現在這一刻,這條小生命還在繼續成長,想要開拓新的未來。 然而,她偏偏感到倦怠,感到乏力,這是什麼原因? 她仿佛感到一切如同一場夢幻,甚至連肚子裡感覺到的小生命的充實感,也好像是會失去的夢幻的前兆。 興許來到了還留有古人那淒搶的愁思的寺院,或是在雨中嵯峨野獨自仿惶走來的緣故,迪予突然感到自己很脆弱。 傳來人聲的喧嘩,出現一群遊客。跟隨著嚮導的,是一群年輕的女性。所有的臉龐都象四年前的迪子一樣天真爛漫,充滿著生氣。 迪子象被攆趕著似地站起身。 雨剛停下,但雲層還很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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