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野蒿園 | 上頁 下頁 |
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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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孕,無疑是因為上次沒有作預防便接受了阿久津的撫愛的緣故。當時她還制止阿久津,叫他「別動,就這樣!」 所以,責任無疑在她自己。妊娠是咎由自取的。 不過,她想懷孕一次試試,不管結果是否分娩,她總想體驗一下妊娠這一女性的生理現象。這不是意識或情理要求,而是和頭腦不同的身體的要求。她意識到以後會有很大的麻煩降臨,但與此相比,迪予首先想通過妊擴確認自己是一個女人。 然而,如今一妊娠才知道好象是一件很不易的事情。 以後到底會怎麼樣?若說簡單的,就是墮胎,但一想像出到醫院裡接受診察做手術的情景,她便心驚肉跳,感到恐懼和不安,而且又要在中途奪取好不容易孕育著的小生命,她於心不忍。憑自己的一念之差做那樣的事,她感到畏懼。 孕吐剛開始,卻已經在考慮墮胎,這是個罪孽多麼深重的女人?這不是要墜落地獄嗎? 也許在想著可怕的事,迪子陡感一陣幹噦,想要嘔吐,她忙又把臉伏在洗臉盆上,忍受了片刻後,服了兩片昨夜回家時從店裡買來的「止吐」藥。 原來想早晨服用的,但一想到服藥會影響胎兒,便又作罷了。她一邊覺得即使擔心怕會給還沒有分娩的孩子造成畸形或疾病,也是白費勁,一邊卻還是擔憂著。即使墮胎,她也希望是個健康的孩子。 服藥後,迪子將吐有唾液的報紙揉成一團扔進廁所,將洗臉盆放回廚房,倘若母親突然進來撞見就麻煩了。也許服了藥的緣故,她有些想睡覺,感到疲軟,渾身沒有力已經過了中午,早晨還晴朗著的天氣,從中午起雨雲擴散,還稀稀落落地下起雨來。 雨,似乎又加深了秋意。 迪子聽著敲打著房檐的雨聲,昏昏欲睡。 滿目都是生長著短灌叢的原野,邊于在原野中奔去。 莽莽原野無邊無際,像是連結琵琶湖的遼闊的草原,又像是學生時代去過的北海道的曠野。 不知是蘆葦,還是狗尾草,齊人高的草擋注了她的去路。不知在黎明中還是在夕暮中,還是在曉光中,秋風正輕拂而來。無論跑到哪裡,荒野無限漫無邊際。跑哪跑的,但孤零零寂無人聲,腳好像踏進了泥澤地似地拖彈不動,緩緩地下沉,眼看就要把迪子吞沒。 在蘆葦的前端朦朦朧朧地露出一張臉,看得見在向她招手。像是阿久津,又像是圭次。不知在哭還是在笑,臉寵模模糊糊地無法看清。她想儘快地撲向那邊,但不知為何,腳卻不聽使喚。她覺得自己眼看就要倒下,被埋沒在蘆葦裡。 一個人太寂寞了。她希望有人來陪伴她。 迪子又想奔出去,但胸口被什麼東西掛住,離不開。有個人的手抓著她的肩膀。迪子殊死地想要掙說。 「姐姐!」 遠處傳來喊聲。好像是亮子在喊。她想叫「救命」,卻張不開嘴唇,全身像被藤纏佐似地往下沉著,感到衰憊。 「姐姐!姐姐!」 遠處的聲音在接近,迪子終於睜開了眼睛。 眼前,亮子坐著,用手晃動著她的肩膀。 是在二樓的房間裡,四周依然如故,和她入睡時一樣。 「你怎麼了?在做惡夢?」 不知幾點了,這時天色已暗,夢幻在淡淡的夕暮中緩緩地隱退。 「你的電話啊。」 「哪裡來的?」 「是他呀!」 「他?」 「阿久津。」 迪子感到不可思議。就在剛才,在夢裡,阿久津還在喊她。現在他卻在現實中正打電話來。即使是偶然,這也太巧合了。 「早就打來了,叫了幾次,怎麼也叫不醒你。」 阿久津難得直接打電話到家裡來,不知是因為沒有勇氣,或是有婦之夫的自卑感,他絕對不會打電話到她家裡來。他曾經打來過一次,但那時是喝醉後通過酒吧的女人打來的。 迪子忙攏起睡衣的衣襟翻起身。她是在長襯裙外穿著毛巾睡衣睡覺的,從腋下到胸前汗水淋漓,也許做惡夢時在出汗。 她用房間裡的毛巾簡單地擦一擦,急急忙忙地走下樓梯。電話在樓梯口,樓梯口那裡已經籠罩著黑暗。 「喂喂!」 迪子將聽筒儘量貼近嘴邊喊道。 「喂,是你?」 是阿久津的聲音。也許打的是公用電話,微微地傳來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 「我是迪子。」 大概剛才在夢中追尋他的緣故,迪子竟然懷念起他來。但是,儘管如此,冷不防打電話來,總會有什麼事情。迪子回到現實中,頓感不安。 「有什麼事?」 「你身體怎麼樣?」 阿久津的聲音壓得很低,「……我明天能出來。」 懷孕的事還沒有告訴阿久津,所以他不可能知道。 「現在我在醫院裡。」 「呃……」 「妻子自殺了。」 「你說什麼?」 迪子不由捏緊了聽筒。聽說他在醫院裡,一刹那間,她還感到很沒趣。 「為什麼……」 「我不知道。」 「那麼現在……」 「還不要緊……」 「要救醒她呀!」 「她睡著了,但醫生說還不知道……」 迪子伏下眼臉,站在那裡呆呆地楞了片刻。事情為什麼會那樣?因為粹不及防,迪子還來不及考慮它的原因。 「昨夜圭次去醫院,好像講了我們的事。」 「呃……」 迪子不由啞然。 「生病時本來意志就很脆弱,再聽到那種事,估計受到了打擊。」 「圭次君全都講了?」 「看來是的。」 為什麼說那樣的事?即使是姐弟,也有該說與不該說之分!迪子對圭次的幼稚生氣了。 「她雖然還不大相信,但她是個很要強的人,也許是實在受不了了。」 「什麼時候發現的?」 「今天早晨,服藥好象是昨夜很晚的時候。」 「藥……」 「像是服了一百片糗米那製藥。」 「這……」 迪子的聲音已經變了調,她欲哭無淚。她並不討厭誰。 多嘴多舌的圭次,聽說這事竟然自殺的夫人,到傍晚才來悄悄地告訴她的阿久津,還有焦頭爛額的自己,她全都感到討厭。那樣的人際關係,她厭惡得簡直想瘋了。 「我只是想告訴你一聲。」 「通知輸血中心了嗎?」 「因為休息,所以我只對所長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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