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野蒿園 | 上頁 下頁
四一


  翌日,天氣晴朗。自雲在東山前飄浮,令人想起出梅的天氣。

  這天,迪子依然一醒來便照鏡子。興許因為休息了一天,她皮膚松展,但眼白出現細細的血絲,顯得稍稍有些渾濁。

  難道真的患肝炎了?……

  迪子陡感沮喪。也許是這麼擔憂著的緣故,身體仍覺得很疲乏。

  用不著硬撐著去上班呀。

  九點鐘,迪子又向輸血中心請了假,然後去附近的診所。

  先去外面的醫院診斷一下也沒什麼壞處。傷口碰到過含肝炎病毒的血清一事,迪子沒有向醫生提起,只說肝臟可能有病。醫生採取血液替她檢查肝臟,說化驗結果要等三天后才能出來。迪子從醫院回到家裡正在發怔,便接到宮於打來的電話。

  「你怎麼樣?」

  「好了很多,但人還有些乏力,去診所看了一下,結果還沒有出來,工作怎麼樣?」

  「你請假了,這才知道你的活很累啊。部長也正在為難呢!」

  「別這麼……」

  迪子嘴上很客氣,但聽她這麼說,心裡畢竟很高興。

  「還要休息一段時間嗎?」

  「沒什麼大事,不過我懷疑別是肝炎。」

  「真可怕呀……」

  「不過,現在還不清楚。」

  「我們要來探望你嗎?」

  「不用了,再過一二天就知道化驗結果了。」

  「若是肝炎,不會那麼容易就治癒吧。」

  「探望的事,化驗結果出來後再說吧。反正工作就拜託給你們了。」

  「不管怎樣,我們總得頂著,你別擔心,好好休養。」

  也許有些嘩眾取寵,還說什麼是肝炎。迪子感到後悔,但這已是馬後炮了。最重要的是,已經這麼說了,明天也不可能去上班。

  迪子遲疑不決地休息了三天。

  開始的第一天、第二天暫且不說,三天、四天待在家裡,到底會待膩的。如果休息能出去各處走走,又另當別論,但她只能把自己關在家裡,便更感難以忍受。沒有食欲,全身懶洋洋的,但也不能就此便認定是肝炎的症狀。

  已經過了四天,怕羞的阿久津也許正猶豫著要不要給迪子打電話。

  若以部長的身份就不成問題,他卻如此窩襄。可見,他也許是畏畏縮縮,也許是仍牽掛著妻子的事。總之,迪子希望得到他的電話。

  第五天,迪子在附近的醫院詢問化驗的結果。

  「沒有異常啊。」

  醫生看著夾在病歷卡裡的紅色化驗單,說道。

  迪子大所失望。那麼,五天來心情陰鬱,委靡不振,這算是什麼呢?

  「肝臟真的沒有異常嗎?」

  「完全正常。有些累了,你近來有什麼心事吧。」

  迪子搖搖頭。

  「給您配藥。服用一個星期左右。」

  迪子站起身來,她覺得再在這裡磨蹭下去,就會被醫生看透了心事。

  果然,沒有生病?

  迪子心緒複雜,既感到松了口氣,又覺得有些懊喪。

  迪子離開醫院,在拐角的公用電話處向宮於打電話。

  她想向宮子她們道歉,自己任意地斷定是肝炎,引得大家都為她著急。聽說沒什麼大事,明天開始上班,富於著實替她高興。

  「耽擱了這些天,真對不起了。」

  「幫助是相互的嘛。」

  宮子說著,壓低了聲音。

  「部長的夫人出院了呀!」

  「什麼時候?」

  「昨天,說她已經一個人能走了,部長也好像有些振作起來了。」

  「是嗎?……」

  如果連妻子都已經出院了,那麼迪子請假,他就心平氣和了?迪子又無名火起,放下聽筒。

  翌日,迪子正好九點到達輸血中心。連同星期天,她有六天沒有上班了,大家都很親熱地聚在一起。

  「怎麼樣?傷口好了嗎?」

  阿久津一看見迪子便馬上問道。他果然和迪子休息前不同,如宮子說的那樣精爽不衰。妻子的病一治癒,男人就會如此健旺?阿久津的振奮,在迪子的眼裡顯得很可惡。

  下午,迪子正做著配血試驗,她感到自己已經好久沒有幹活了。這時阿久津湊上前來,把紙條放在邊上便走了。

  紙條上寫著「六點,花山」。迪子包了他一眼,馬上把紙條撕碎,揉成一團扔進了廢紙簍裡。

  一直到下班之前,迪子始終在猶豫著該不該去,但結果還是去了花山餐廳。她自圓其說,這不是為了想他才去見面,而是為了確認阿久津的真心。

  「很久不見啊。」

  依然是阿久津先到,看見她來了,他便收起報紙,頗感懷念地望著迪子。

  「聽說你患了肝炎。」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別是玩得太過分了,累出來的吧。」

  「別瞎說。」

  「聽說所長很擔心你的傷呢。」

  「只是替我換換紗布呀!」

  「他待你很親切。」

  阿久津於是輕輕地笑了。

  這個人絲毫不知道,我有多麼地想他!

  他根本不知道,她每天從窗口裡目送著他一下班便急急忙忙地趕向醫院的身影,為了想得到和夫人同樣的安撫,竟把肝炎的血清塗到傷口上。從對阿久津的思念來看,所長之類的好感是微不足道的,但他卻偏偏不懂,什麼事都只想著自己。

  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吃點什麼吧?」

  「我要回家。」

  迪子拿起手提包站起身。

  「喂,怎麼了?」

  阿久津付了帳追上來。迪子毫不理睬,推開店門走到外面。初夏的暑熱還滯溜在夕暮的街上。

  「好不容易定下心來,好久沒有見面了,你卻……」

  「你早點回家吧。」

  「已經出院了,沒關係。」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被她這麼一反詰,阿久律的目光困惑地在空中遊移。

  「夫人在家,你就見異思遷,不在家,你就不會了?」

  「沒有那回事……」

  「我知道,你實際上愛著的是夫人,有夫人這一安定的港口,你才會尋花問柳,總之,我只是附屬品!」

  「這……」

  「我不想當你的附屬品!」

  迪子猛然轉身,在橫行道上,朝著對面的人行道碎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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