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野蒿園 | 上頁 下頁


  在正大樓的采血者接待室跟前,阿久津手上端著一個也許是剛送來的紙包,和女人面對面地站著。女人側著臉向阿久津說著什麼。她嬌小玲瓏,穿著米黃龜和橙龜相間的粗花呢外套,手上提著包,仰著臉望著阿久津。接待室裡人來人往看不清楚,好像她長著一張清秀的瓜子臉,女人不久便點著頭離開阿久津,來到迪子跟前約十米前的窗口,向傳達室的女人輕輕鞠躬道謝後,便急急地走出了大門。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迪子總算從正面看了一眼阿久津的妻子。宮子曾去過阿久津的家,據她說阿久津的妻子清稚靈秀,從她的側臉上看,確有一股脫俗的傲氣。迪子目送著女人的背影走出大門消失在綠叢背後,然後走出采血室,去化粧室簡單地修妝一下臉龐後回到化驗室,阿久津已在那裡忙著。剛才妻子給他的紙包就放在他身邊的桌子上,用T百貨店的包裝紙包著,想必是回家時順便捎給誰的。

  迪子從未對阿久津提起過看見他妻子的事,阿久津也從未向她說起妻子來過。

  阿久津不說是以為她知道,但迪子不說不知是為何原因。如果說:「我看見了你的夫人。」興許阿久津會點點頭,兩人間因此而懷有的芥蒂就會消失了。

  然而,迪子總覺得很難啟口提起那件事。雖然她抱心提起這件事會令人感到不快,但兩人之間也有不想讓妻子介入的憋拗情緒,他們不想讓局外人闖入煞費苦心的、只有兩人的世界裡。迪子決定忘掉阿久津的妻子。

  但是,這違反了正常的心理,心情顯然變得壓抑。想要忘掉它,這本身就是徒勞的。

  從此,迪子的腦海裡常常會浮想起阿久津妻子的面影,雖說只是偷看一眼,但連目光的冷漠和鼻樑的秀整都歷歷在目。也許心理原囚,迪子總覺得她那挺著胸徑直走去的身影,象在顯示她的妻子的地位。

  車繼續向東開去。正前方,東山那朦朧高大的山影在漸漸逼近。

  迪子往視著車燈光拄前的黯淡的樹影,患著阿久津的妻子,她那白皙清秀的面容凜然直對著迪子,一副在責問她「你是誰」似的眼神,什麼都不說,只是目光犀利,凝眸監視著賊貓一般。

  面對那副透徹的目光,阿久津翻然醒悟,想要回家去。

  性格活躍愛耍調皮的阿久津,神秘地裝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神情嚴肅地回到家。妻子默默地等著他,把菜肴送上桌子,阿久津略帶疲愚的模樣伸著懶腰,然後換上衣服坐在桌子邊,在熾白的燈光下,妻子那白嫩的臉龐這才浮現出笑容,似乎在炫耀自己的勝利。

  阿久津此刻還在身邊,但回家後興許就會那樣的。

  「討厭……」

  迪子唐突地喃語道,這不是她要說的,只在頭腦裡想著,卻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你說什麼?」

  「沒什麼。」

  迪子搖搖頭。車穿過美術館那細細的黑欄柵,逼近票田口。穿過栗田口向左拐,再往右拐去,便駛向南撣寺的山門。

  兩人要去的旅館,就在穿過山門從右拐去二百米左右的地方。到那拐角時,阿久津要司機把車停下。車穿過小道,在前面的路燈下停住。

  阿久津預先備好了零錢。他付了錢先下車。司機打開車門,等迪子下車後關上車門。

  一下車,嫩葉的清香撲鼻而來,在杳杳黑夜之中,新綠已經早早地散發出花草的馨香。

  阿久津熟門熟路地穿過山門往右拐去。他右手提著旅行包輕輕地搭拉著右肩。前方看得見左側「K旅館」的霓虹燈。兩人是那家旅館的常容。

  三

  迪子第一次在那家旅館裡和阿久津擁抱,是兩年前的六月初那天,迪子留在化驗室幫助阿久津工作,核對比較五年來供血者在ABD式血型檢驗方面的複製試驗和載片試驗的結果。說是「五年來」數目非常龐大,每年都要複查試驗結果進行檢查作出統計。阿久津是為一周後召開的學會作準備,從十天前起,他就為此每天工作到八、九點鐘。

  迪子主動幫助他這並非有何特別的理由,只是看到部長每天一個人工作到深夜,起了惻隱之心,不過,阿久津也是為了想在學會上發表論文,完全出自專研學問的興趣在作調查,才每天工作到很晚,並非輸血中心佈置的任務。

  所以,迪子儘管是他手下的化驗技師,但也沒有必須幫助他的義務。

  眼下在化驗部,和迪子一樣有著藥劑師許可證的女性和化驗技師、化驗助手共有八人,但偶爾幫忙的,在化驗部只有一名男性技師,叫布部,其他女職員都一聲不響地回家了。

  只是讀出表示有紅圈的配血試驗報告單,核對報告單上的兩個試驗結果,所以兩人搭檔,顯然效率最高。

  迪子讀出數據,阿久津核對數據。

  工作告一段落時已是八點半,五點下班隨便吃了一些晚飯後,又已經工作了近三個小時。

  「今天就到此為至吧,謝謝你了,多虧你來幫忙,進展很快。」

  阿久津這麼說著,邀請迪子去花見小道的那家簡易酒吧。花見小道離輸血中心不遠,也許因為太累了,在酒吧只喝了二杯摻水的威士忌,迪子就微微感到了醉意。

  離店時,她腳底下有些虛,但頭腦是清醒的。以後怎麼去了旅館?現在想來也不甚了然。坐上車,說好在東山腳下醒醒酒的,卻不知不覺地去了旅館,無可挽回。

  看起來阿久津是有計謀的,迪子無意中接受了邀請,但也不能完全怪罪于阿久津。至少可以肯定,阿久津不是一開始就有那種算計的,因為那天是迪子自己主動提出幫忙的。結果且姑不論,開始幫忙時她也沒有想到阿久津會懷有惡意。

  去酒吧,去寂無人跡的山麓,迪子都欣然允諾,只是在進旅館時,畢竟有些怯意,但最後還是順從了,光看這段豔情,顯得突如其來,有些出乎意外,但去那裡的整個兒過程也在情理之中。

  以前,阿久津確實對迪子很親切。雖是化驗技師,但對血液的知識一無所知的迪子,在阿久津的指導下,從配血試驗的鑒定到抗體的凝集,她的能力已經超過了男取員。

  迪子現在二十四歲,在化驗部的女職員中成了業務骨。

  幹,但和她的年齡相比,她的業務能力是獨一無二的,這雖有迪子不甘認輸的好學性格,但也是阿久津不褊頗迪子的技術,讓她幹多種工作的結果,在旁人的眼裡,阿久津對迪子頗有好感,待她非常溫和,這已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部長喜歡有澤君。」女職員們都在背地裡這麼議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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