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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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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木反問道。中澤擦了擦嘴邊的啤酒沫:「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沒有閑著的時候。」 「他喜歡忙忙碌碌啊。」 「可以這麼說。不過自從去了分社後,他漸漸對自己的人生產生了疑問,剛想要重新安排今後的生活時,就得了癌。」 久木去看望水口時,也聽他說過類似的話。 「他說要是能像你那樣就好了。」 「像我那樣?」 「你也別瞞了,現在和喜歡的女人住在一起吧?」 連中澤都知道了,久木的心情黯淡了下來。 「工作當然也重要,可是我也想像你那樣戀愛一番。尤其到了這個年紀,更有這種欲望了。」 「水口很愛他妻子的……」 「他是來不及了。看到他走得這麼匆忙,我突然有一種緊迫感,總覺得這麼下去似乎缺點兒什麼,心裡空蕩蕩的。」 久木也有同感,然而認真地愛一個女性,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是要負起沉重的責任的。中澤對這些又瞭解多少呢。 在這個問題上,久木的看法有些不同。 中澤想的是在不失去家庭的基礎上,和外面的女人談情說愛,同時享有家庭的安寧和戀愛的激情。這或許是憧憬愛情的中老年男人們的共同願望。 說實話,久木和凜子相識之初,也只是想和她時常見個面,吃吃飯,感受一下浪漫的情調。後來關係進了一步後,也不曾想到會打破家庭的平靜。 可是現在久木的家庭何止不平靜,已經陷入了滅頂之災。究竟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久木也莫名其妙,等他意識到時局面已不可收拾了。 在這種狀況下,聽到中澤說「真羡慕你」,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所羡慕的是表面的自由,然而裡面充滿著只有墜入情網的當事人才知道的甜酸苦辣。 中澤似乎還不瞭解久木家庭的崩潰,以及和凜子兩人已身陷愛情地獄不能自拔的現狀。 像肥皂劇裡編的那樣,雙方發生爭吵,然後再和好,在這樣的反反復複中,相信最終能夠憑藉誠實和善良找到幸福。如果夢想著戀愛是這樣膚淺的,一帆風順的話,就成問題了。 說心裡話,久木現在沒有心情沉醉在這種甜蜜的情調中,並非不想,而是他們現在已經退不回去了。發展到這麼深的程度,理性和良知都無法控制了。芸芸眾生從降生這個世界時起,就被原罪一樣深藏在體內的本能所操縱著,煎熬著。 由此往後的愛,是與誠實和善良無緣的刻骨銘心的愛,這條路的盡頭只能是毀滅。正在自己為此而痛苦恐懼的時候,聽到別人說羡慕自己,感覺就不僅僅是煩躁,而是憤怒了。 招待間裡的人越來越多,足有四、五十人。 「到底是現職,葬禮也隆重。」 正如中澤所說,水口雖然去了分社,終歸是總社的幹部,所以,從出版界直到廣播、廣告業界的人士都來弔唁。 「這麼年輕就死了的確很遺憾,可是如果退休了的話,沒準兒連一半人都來不了。」久木看著祭壇四周擺放的花束說道。 「他的交際比較廣。」 「光是交際廣,來不了這麼多人的。」 「不見得吧。」 「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是很受冷遇的。」 「死了以後還能來的是真朋友吧。不過,你沒問題。」 久木不解其意,中澤調侃他說:「要是你的葬禮的話,她肯定會來的吧。可是我就沒有。」 「說哪兒去了……」 久木從來沒有想像過那種場面。 「有什麼事的話,儘管跟我說一聲,她好不容易來了,讓她呆在角落裡也太委屈了。」 「怎麼會呢……」 中澤想像的是久木的妻子是喪主,凜子來弔唁的情景,久木覺得根本不可能。 「要不然就是她當喪主?」 中澤滿有興致地猜想著,久木從沒考慮過這類問題。 「總之,葬禮是人生的縮影,還是好自為之吧。」 「我該走了。」久木站起身來。 「去她那兒?」 久木沒說話,他知道既使否定中澤也不會信。 「你不會和她結婚吧?」 「你問我嗎?」 「橫山他們都挺擔心的。」 看來中澤是從調查室的人那兒聽說的。 「還沒考慮這個問題。」 「那就好,誰也摸不准你會做出什麼來。」 「摸不准我?」 「那是以前的事了。」 見中澤苦笑,久木想起了三年前的一場風波。 那時久木是出版部長,堅決反對出版一本宗教方面的書。理由是雖然銷路看好,可是有關方面的大肆宣傳與公司的形像不符。他一直反對銷售第一主義的經營方式,與贊成派之間發生了爭執,結果是暫停出版。 當時,中澤在營業部為此做過協調工作,所以才說起來的。 「這是兩碼事。」 久木現在對於工作早已沒有了那個時候的熱情了。 「我走了,回頭見。」久木向中澤揮了揮手,就離開了。 他直奔地鐵站,上了電車回澀穀去。 也沒有幹什麼事,只是去參加了個葬禮,上了香,喝了點啤酒,怎麼覺得這麼疲倦呢。 可能是因水口的死而心情不佳,加上見到中澤及其他同事,感到與他們距離很遠,仿佛自己獨自遊蕩在另一個世界中。這種不和諧和孤獨感更使他心情鬱悶。 晚上八點過了,開往市中心的電車空蕩蕩的,久木坐在角落裡想著剛才中澤說的話。 「你不會和她結婚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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