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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以前,冬子和貴志一起去過巴黎,那是十一月中旬。本來,作為從事帽子設計的專業人員,她自己很想去巴黎的專賣店好好看一看,但那次只不過是乘貴志出差的時候一起去的。

  人家都說巴黎是花都,但是十一月的巴黎潮濕而又陰鬱,公寓的院子裡,以及樓房的石階上,都透著一絲絲冬天的寒意。

  現在,貴志也許正在這樣的巴黎街市中倘佯,習慣性地右肩微微翹起,頭微微偏向左側。

  這樣胡思亂想之際,冬子忽然奇想:眼前的黃昏說不定和巴黎的黃昏是一回事呢。

  他在巴黎還會想起我嗎?

  冬子突然想到怎麼把自己沒有子宮的消息告訴貴志。

  假如他聽了,他會怎麼反應呢……

  他肯定會大吃一驚:「不可能!」然後問:「真的?」不過,他會為她傷心嗎?他會同情地說:「怎麼會這樣」嗎?或許,他只是冷冷地望住已經沒有了子宮的冬子。

  想著想著,冬子感到頭疼。

  第七天,冬子的傷口拆線了。

  冬子戰戰兢兢地坐起身,見一條十釐米的刀口,橫在小腹上。

  「很快傷疤就變的模糊了,幾乎看不清。」

  院長說完,又笑著說,「照你這樣,將來去海水浴,穿上比基尼,人家也看不出。」

  的確,傷口沒有冬子自己想像的那麼大。聽醫生說摘除了子宮,以為是從肚臍眼向下開刀,原來不然。正像院長說的,不用擔心別人會注意到。

  然而,外人看不見,又能怎麼樣呢?

  「笑的時候說不定還會有些疼,不過你應當稍微走動走動。」

  其實,不用院長吩咐,轉轉身之類的運動,冬子自己還是做的來的。」

  「那我回去了。隔一天半天的我會再來看你。」

  當天下午,冬子的母親收拾好行李,回橫濱去了。

  母親在病房裡住了整整一個星期,也開始累了,再說,家裡那邊,母親不在,也有很多不便的地方。

  「以後,你可別再小孩氣了。」

  母親臨走前沖她說了一句。

  母親的意思到底是什麼呢?是說剛開過刀,不能小孩子氣,還是含沙射影地指她和貴志的事呢?冬子沒有做聲,背過臉去望著窗戶。

  母親回去後,剩下冬子一個人,她心裡多少有些寂寞,但同時也感到輕鬆。

  冬子離家出來自己住,已經有差不多十年時間了,再跟母親在一起,就感到很不自在。生病的時候,多少還必須倚賴母親病情稍微好轉之後,反倒覺得母親礙手礙腳的。

  住在目黑的姨娘說,冬子的漂亮和好強,其實就跟母親是一個模子,冬子自己也很認同。

  母親上了五十,還是瘦瘦的,十分精幹,有時對著鏡子梳妝,還讓人覺得迷人。有一點,母親特別清醒。雖然擔心自己的女兒,但從來不干涉,總是對她說,「你自己拿主意吧。」

  母親表面上好像對霸道的父親伏伏貼貼似的,其實父親不過是她手裡的木偶人。母親乍看起來十分溫順,沒有主見似的,其實心裡主意很正。

  冬子不顧周圍的強烈反對,撲進貴志的懷裡,如果細究起來,恐怕也是因為繼承了母親倔強的性格。

  母親看起來弱不禁風,但心裡一旦拿定主意,就毫不動搖。冬子常常很吃驚。事實上,母親對冬子也同樣的驚訝。

  不管怎麼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冬子感到很舒坦。

  母親在身邊的時候,想像的翅膀像給綁住了似的,現在又恢復了自由,她可以開始想著貴志了。

  沒有了子宮,女人又怎麼和男人相處呢……

  拆了線的第二天,冬子開始認真尋思起來。

  之前,她苦於應付手術後的痛苦,根本沒有心思考慮這些,一心祈禱著疼痛早些消失,灼熱的身體恢復平靜。

  現在,疼痛也減輕了,也多少有了些食欲,冬子的思維開始回到現實中來。

  自己真的還能像以前那樣跟男人在一起嗎?

  冬子覺得臉有些熱。

  仔細想來,到現在為止只聽醫生說過病和手術疤痕的事,還從來沒有問過男女之間的事情呢。

  醫生遲早會告訴她吧。或許這個話題難以啟齒,根本不能問醫生。

  住院前,冬子問起過摘除子宮的人的情況,但沒有細問她們的生活起居。

  這也難怪,她根本就不曾想過自己的子宮會給切掉,到了現在,一旦給切除了,才真正理解它的份量。

  沒有了子宮的人,大多都是五、六十歲的人,起碼上了四十歲,雖然成許說的殘酷了些,她們無所謂有沒有子宮,至少更能夠接受這個事實。

  然而,冬子自己還只有二十八歲,讓她放棄女人的機能,實在太殘酷了。

  夜裡,冬子躺在床頭燈下,拼命回憶過去在女性雜誌裡看過的女人的身體器官。

  那時,每翻到這種地方,她都不敢細看,只是匆匆掠一眼,不過,子宮應該是在很深的地方,看樣子跟性行為沒有直接的關係,但到底是不是這麼回事呢?

  不管怎麼說,子宮是女人的生命,又麼會跟性完全沒有關係呢?

  說不定真的沒有用了……

  一瞬間,冬子又想起貴志的體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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