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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關於村莊=國家=小宇宙的創建,因為破壞人率領的創建者們千方百計地隱蔽自己的足跡,在不讓外部世界知曉中開展事業的,所以外部寫的歷史之中,根本看不出足以旁證我們當地歷史事件的時代背景等等事項。而且,即使試著去作,然而對於理解創建起來的村莊=國家=小宇宙同外部隔絕之後開始自由的情況,確實沒有什麼意義。破壞人率領的創建者們,只要按外部世界的時代來看,那就明顯地看出,幕府藩鎮體制確立之後,他們是從四國的一個小藩鎮流放而乘一條船出來的。從這意義來說,不可能上溯到維新前一千年。

  藩鎮權力本來希望他們的船會在海上遇難,但是他們將計就計,反而從一個河口溯流而上向陸地深處前進。到了船在河流裡不能使用的時候,他們就把它解體,組裝成木筏,水路更窄以致木筏也不能前進時,就改造成爬犁,裝上東西拉著它走。造船的木材是決定他們能否溯流上行的標誌,所以決不能放棄。

  走的始終是上溯水路,所以越來越遠離外部世界。這對於破壞人率領的創建者們來說,溯行的也是時間道路。從近世紀走向中世紀,再走向上代,在暗夜中大家沉默無言前進中的破壞人和創建者們,是在時光飛速流逝中向後倒退地溯流前進的。當他們把阻擋一條細流的大石塊和黑硬土塊炸掉的時候,偏巧趕上一場大雨把惡臭洗淨,於是這裡出現了新天地,這時他們成了古代人,經營起這巨大的自然。當太古以來才得到淨化的土地上第一次翻起沃土,播上種子,栽上新苗的時候,人們更加完全地成了古代人。

  他們雖是古代人,卻和年輕的人類一樣,每個人都願作為一個年輕的人參加建設勞動。說到他們的年輕,即使領導者破壞人當時也不過二十歲剛出頭,或者還不到二十歲就率領大家出發的。關於他們的年齡,本來有兩種傳承。從破壞人的事蹟就看得很清楚,他們在舊藩鎮裡已經是各個部門的專家,被流放時不可能那麼年輕。所以,他們順水路溯流而行,等同於逆時間而行,進入古代,每個人的肉體走的都是返回青春之路。這是一種傳承。

  然而另一種傳承卻是這麼說的:他們包括破壞人在內全都年輕,精通學問和技術,在藩政的改革上表現出實力,他們和舊勢力對立,結果失敗了。於是二十歲甚至還不足二十歲的卓越的藩鎮武士們同乘一條船,向著他們獨特的未來,即大有開拓價值的土地出發了。不論哪個傳承,都說明村莊=國家=小宇宙的破壞人為中心的創建者們,在新開辭的新天地裡又活了一百多年。

  這是傳承無懈可擊令人無可懷疑地這麼敘述和傳達的。破壞人率領的創建者們之所以那麼長壽,是為了完成創建我們土地時構想和著手的事業,需要那麼長的年月。而且關於他們長命傳說的極具特徵的性格是,在他們長命生存期間,他們的肉體不停地成長,終於達到了巨人化。特別是破壞人,雖然年逾百歲,然而身高依舊每年增加。他們的牙齒一生換五次。據說,鯊魚的牙齒總是從喉部不斷地生出新的,向著嘴的前部不斷地補充由於過度使用以致損壞的舊牙。然而破壞人的牙齒結構卻比鯊魚的優越。破壞人是個典型,至於其他創建者們,他們的肉體無不或多或少地隨著年齡的增長而發育,肉體的活力也隨著身體的發育而增大。

  他們雖然全超過百歲,但是始終不見衰弱之兆,體力充沛。如果沒有這麼巨大的肉體和活力,指揮創建者們的破壞人所幹的各種事業,特別是那徹底的造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原生林的這一切,我們稱之為巨樹的樹木群,全是從創建期開始直到「自由時代」的造林而存活下來的,那位年輕的導演雖然是我們當地最後一批孩子中的一個,而且伐這些樹時他是在場的人,創建者們栽的樹,堪稱對於村莊=國家=小宇宙以及生於斯老於斯的人們給以莫大鼓舞的樹木。

  率領創建者們的破壞人在原生林這邊植樹造林時,他作為專家很動了一番腦筋。沒過多久,造了白蠟林,它成了給村莊=國家=小宇宙增加財富的產業,產品白蠟甚至遠銷歐美,也造了極其豐富的漆樹林,已經成了峽谷和「在」同外界區分的一條寬闊的天然柵欄。濃密的漆樹林既然包圍著盆地,外侵之敵要想通過此地帶就必須考慮漆中毒的問題。然而代代采漆的家庭,他們的孩子根本就不用擔心漆。

  破壞人造林計劃完成之後為了供他自己遊樂,在峽谷的懸崖頂栽了一棵大楊樹,大楊樹根部保護了免於風化而崩塌的大懸崖。從峽谷的任何地點都能望見那個懸崖和大楊樹。大楊樹巨木化之後,覆蓋懸崖的青苔就沒有幹過,因為巨樹大白楊的枝葉把陽光全擋住了。因為大白楊的樹幹特別粗大,層層樹枝越拔越高,即使葉子落了,從樹下也看不見天空。而且那位置比峽谷的山頂高,從登上「死人之路」的入口處眺望,這大白楊的樹幹在十米高處水平地彎向峽谷深處,從低處看,這大白楊在十米高的地方突然折斷一般。這大白楊的形態和它紮根的那塊懸崖,是破壞人鍛煉身體有關傳承的證據。

  破壞人的造林計劃全部實現之後,每天早晨登上懸崖,環視周圍,看是否有外敵入侵,峽谷和「在」有無異常情況,然後這位孤獨的領導就開始了他的日常鍛煉。不僅不受晴雨的影響,甚至暴風雨也擋不住。森林是不受晴雨和暴風雨影響的。他細緻觀察了這被原生林圍著的盆地之後,就作他獨創的體操。他從山頂的深處起跑,一躍而跳過大白楊,兩腳一齊落在懸崖上。

  就在這樣的運動持續多年之中,那白楊成了巨樹。為了跳過白楊樹,他必須有一大段助跑,然後才能縱身一躍而起,跳過白楊雙腳落地,那姿勢就像滑翔機在峽谷滑翔一樣。破壞人每天早晨的體操除定型項目之外還追加了一個新項目。腳踏由杜鵑根弄硬的地面,震動地面的助跑之後縱身飛躍依然照舊,但下一個瞬間卻是抓住白楊樹梢翻個跟鬥再落地。這個新的體操項目,對於破壞人和峽谷的人們倒是沒什麼不安全的,但是大白楊的樹梢卻給擰彎得厲害了。

  妹妹,我的話說到這裡的時候,導演把沉思的頭歪了歪,揚起一隻手制止我說下去。然後好像運了一陣氣,拉好威風凜凜的架式,一溜煙地快跑起來。前邊是阻攔汽車不得進入十字路口的鐵柵欄,他跑到那裡縱身一躍,兩手抓住鐵柵欄立刻來了個跟鬥,這位導演平穩落地,沒有打晃!立刻恢復自然狀態,快步走了回來。

  他鄭重其事地說:「破壞人的飛躍是能作得到的。」

  「對,是能辦到的。」我感到很親切,對這年輕人深懷好感地應和了一句。戰爭期間,疏散到我們這裡來的孩子逐漸增多,他們對於跳越白楊樹的傳承無不懷疑和嘲弄,每當這個場合,我們當地的孩子一定堅決抵制說,「根本能作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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