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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被理事長傳喚了吧?那個壞蛋,真的直告到理事長了呀。你嘔吐的證據,他也用小型照相機拍了去!」學生有些羞澀地微笑,露出了很整齊顆粒很大的牙齒。

  鳥也微微笑了。那傢伙大概平時總是帶著小型相機,以便抓住我的缺點去告發吧。

  「他向理事長告密說,老師宿醉未醒,上不了課了。我們有五六個同學想證明說,不是酒醉,而是食物中毒。我們想和老師統一一下口徑。」學生狡猾地說。

  「那天確實是宿醉未醒啊,你們錯了,事情確實和那個正義派人士告發的一樣。」鳥說著,從學生身旁擦過,沿螺旋樓梯往下走。

  學生緊跟了上來,一定要說服鳥:

  「可是,老師,你要是坦白了的話,會被解雇的呀。學樣理事長是禁酒同盟文京區的支部負責人哪。」

  「瞎說!」

  「現在正是這樣季節,就說是食物中毒,怎麼樣?工資低,自然要吃一些不太新鮮的食品。」

  「是宿醉未醒,我不想騙人,也沒要你們做偽證呀。」「嗯,嗯,」學生說:「這兒的工作不幹了,你去別的地方工作嗎,老師?」

  鳥決定不理睬這個學生。他現在沒有認真研究所謂新策略的情緒。他現在變得極其保守。這也與他出現欠缺的意識皺褶有關。

  「那麼說,你是沒必要幹補習學校老師的工作了吧。我看見那輛紅色賽車了。理事長想辭退開這樣車子的老師,也總有些不好下手呀。哈哈!」

  鳥目不旁視地走進教員室,並沒有再回頭看看那個放聲大笑的學生。當他把粉筆盒和教科書放到文件櫃裡的時候,看到了一封寄給自己的信。這是那位斯拉夫語研究會負責人的信。研究會的緊急會議上,關於戴爾契夫的對策已經決定了吧。鳥本想拆開信封讀信,但他猛然記起學生時代一個蓋然率的迷信說法:兩件內容不明的緊要事情同時出現的時候,如果一件包含著不幸,另一件就應該包含著幸福。想到這裡,鳥把未拆封的信放進衣袋,就向理事長室走去。如果和理事長的談話非常糟糕,鳥就有理由對衣袋裡的信寄予最高期待。鳥向寫字臺對面理事長仰起的臉看了一眼,立刻預感到這次會見將產生最壞的結果。鳥想,無論如何,在會見理事長的這段時間內要保持好情緒。

  「出了麻煩呀,鳥,其實我也很為難。」理事長說。像企業題材小說裡的精明的經營者似的,他的態度既實際又莊重。三十多歲的時候,他把遍地可見的學習塾轉換為大規模的綜合補習學校,現在又在籌劃建立短期大學。他是一個精明能幹的人。大而難看的腦袋剃得精光,戴著一副特製的、厚厚的、懸著簷滴水型圓輪的眼鏡,相貌的特徵由此得到了突出強調。然而,那虛張聲勢的眼鏡裡面的眼睛,一直對鳥流露著淡淡的好意。

  「明白了,那是我的責任。」

  「來告密的學生,其實是一個經常給考試雜誌投稿的傢伙,很討厭的傢伙。如果引起大騷亂就麻煩了。」

  「哎,哎,」鳥答應著,他想讓理事長的情緒立刻放鬆,搶先說:「暑假的特別講座,秋季開始的講座,都辭掉吧。」理事長仰頭歎息,臉上浮現出悲憤交集似的表情。

  「對教授很不好呢,但是,」理事長說,這大概是讓鳥對岳父解釋一下的意思吧。

  鳥點了點頭。他感到,自己如果不立即起身告辭,可能馬上就會表現出焦躁神情。

  「可是,鳥,聽說也有些人說你是食物中毒,威脅那個告密者。那告密學生說是你煽動的,不會吧!」

  鳥嚴肅地搖頭否認,說:「那麼,我告辭了。」

  「辛苦了,鳥。」理事長眼鏡後面的鼓脹眼睛裡滿含著感情,聲音也蘊含著真實的情緒。「我很喜歡你的性格啊,實在遺憾。那麼說,你確實連醉了兩天?」

  「嗯,是的。」鳥說著退出理事長室。

  鳥沒有再經過教員室,而打算從雜役室前到內院去。此時的他,完全像是遭受了無端侮辱似的,覺得陰鬱而激奮。老雜役工已經聽到了關於鳥的消息,打招呼說:「老師,辭了工作了呀?真讓人捨不得呢。」鳥是雜役室裡名聲很好的講師。「這學期裡還請多關照。」鳥說。他覺得如果對老雜役工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的表情掉頭不顧,那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走到停在內院的賽車門前,鳥彎下腰,那位一直援助鳥的學生,頂著灼熱的陽光,正愁盾苦臉地等在那裡。因為鳥是從雜役室裡門突然出來的,學生慌慌張張地站起身。鳥鑽進了車內。

  「怎麼樣?咬定說是食物中毒了嗎?老師。」

  「那是喝醉了呀。」鳥說。

  「你看,你看!」學生很不高興地嘲笑鳥,「老師會被解雇的呀!」

  鳥插上車鑰匙,引擎開始發動。突然間,鳥的下肢像洗蒸汽浴似的汗流不止。方向盤熱得發燙,鳥的手指一挨上,馬上縮了回來。

  「這畜生!」鳥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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