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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第十六章 醫生

  曾投宿于田部音樂演奏會飯店、與古義人年歲相當的醫生,前來十鋪席造訪了古義人。昨天晚上,羅茲接到由田部夫人介紹、自稱為織田道夫的醫生掛來的電話後,便善意地接受了他的要求。

  織田是從JR真木車站乘坐出租車來的,像是在自我演出電話裡自報的名頭「古風的鄉鎮醫生」似的,身著淺灰色的麻質西裝,腳穿一雙同色的網眼皮鞋,右手托著一頂巴拿馬草帽。當地的司機則恭恭敬敬地提著田部夫人提供的食品籃跟在後面。倘若沒有得到可觀的小費,他是不可能如此恭順的。

  醫生那剪得很短的白髮上閃現出光澤,被太陽灼黑的臉膛上血色良好,果然是在良好家庭中長大的,是那種在大學或其他工作單位裡順利生活過來的類型。不過,這種積極的個性也許經常會招致孤立。即便在這裡,他剛一落座於起居室的沙發,從其態度中就可看出他感覺良好且想當然。他有些強加於人似的開始詢問起來:

  「我和長江先生是同年出生的。因此,每當遇上人生的節眼,就想知道你處於怎樣一種狀態之中,以此來與自己對照、比較,並進行思考。你不是經常寫和說一些個人性的事情嗎?嗯,這在日本作家中是常見的事。總之,就能夠引以對照和比較了。

  「我也感覺到,自己已經踏上人生中最後的舞臺了。在這種時候,對於長江先生遠離東京的生活,移居到如此偏僻的地方來……其實,來到現地之後,更加深了我的這種想法……我想,作為你來說,恐怕還是自有其因的吧。有關你的工作,還有書的閱讀方法,該不是有了什麼新的考慮吧?」

  或許是因為古義人流露出了保留的眼神——那也非常複雜——的緣故吧,正用咖啡招待客人的羅茲接過了回答問題的義務。在此之前,她一直坐在放有咖啡壺的餐桌旁的椅子上——已經和好了的阿亮在身旁解答著樂理考題集——聽著他們的談話。

  「目前,古義人正在對新小說的構想不斷進行構建和破壞……對於你剛才提出的有關工作方法的問題,這或許可以提供某種解答……但並不是那種能夠完整談論的狀態。因此,就由我來談談自己的一些感受吧。」

  織田醫生微微顯出不知所措的神態。不過,也許是開業醫生具有的長年經驗所使然吧,他應聲道:

  「真是太好了。請你也坐到這裡來。大家一邊品嘗咖啡一邊聊,怎麼樣?男女分席而坐,這也太日本式了。」

  羅茲似乎忘掉了一個星期前驚慌失措的情景,舉止間充滿自信地移坐過來。

  「最近,古義人的朋友以及前輩相繼過世,他也開始意識到自己剩餘的時間。如此一來,古義人就顯出了自己的做派,那就是重新安排今後的生活。」

  「我知道的並不很清楚,可是……」

  「比如說,在近旁觀察古義人讀書的人,就會非常瞭解這一點。」

  織田醫生將目光從古義人身上轉回羅茲,浮現出社交性的微笑問道:

  「從讀書的方法上就能感受到反映在其中的這種變化嗎?」

  「現在,古義人以重新解讀此前讀過的書為中心。我的碩士論文的主題是《堂吉訶德》,那也是古義人正在重新解讀的書籍之一。

  「我的恩師,你知道諾斯羅普·弗賴伊嗎?(織田醫生的眼睛裡滿是遺憾的神色,搖了搖頭。)他是加拿大的文藝學學者。這位弗賴伊老師曾寫過一篇關於『重新解讀』的文章。弗賴伊的表記是rereading,帶有連字符。

  「弗賴伊運用讀解羅蘭·巴特的語言的方法,論證了這個問題。你讀巴特了嗎?」

  「是卡爾·巴特嗎?」

  「不,是法國思想家羅蘭·巴特。請稍候片刻。我想正確地予以引用。」

  羅茲雖將生活的主要居所移到了社務所,研究卻依然在這裡進行。當她從那個房間取來了活頁筆記本後,織田醫生或許是想見習她的學習方法,從而興致勃勃地傾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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