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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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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多麼羞愧啊,我為那洩露了秘密的爆發而羞愧,為那暴露了內心的絕望而羞愧!我的意志不能控制自己,我艱難地坐起身來,又一次喊出了一大堆抱怨他的話——他怎樣將我推開,又過來糾纏,將我重新拉回身邊,他怎樣無緣無故地生硬地對待我,——他是個虐待狂,我卻依戀著他,懷著愛意憎恨他,又懷著仇恨愛著他。我又一次激動起來,從沙發上跳了下來,她不得不重新使我安靜,用那溫柔的手輕輕地把我接回到沙發上,終於,我平靜了一些。她若有所思地沉默著,我感到,她理解這一切,也許比我理解得還要多。 我們沉默了幾分鐘,而後女人站了起來。「現在您已經做夠了小孩,該拿出男人的樣子來了。去坐到桌邊上吃飯。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個誤會,就會解開的。」看我不太情願,她又強硬地補充道:「會解開的,我不能再讓您聽任擺佈,糊塗下去了。這得結束了,他得學著克制自己。您太善良了,不能捲入他的冒險遊戲。我會跟他說的,您就相信我好了。可現在您得吃飯。」 我羞愧地聽憑她把我引回桌邊。她馬上開始談起一些閒事,好像根本沒有聽到我的話,或者已經把它忘掉了一樣,我心裡對她十分感激。明天是禮拜天,她逼迫道,她要和W講師以及他的未婚妻一起到附近的一個湖上去郊遊,我一定要一起去,去散散心,把自己從書本中解放出來。我所有的不快只能歸結於過度勞累和神經過度緊張;遊游泳或散散步,我的身體馬上就會恢復平衡的。 我答應一起去。幹什麼都行,只是別孤獨,別呆在我的房間裡,不要再有那些胡思亂想。 「今天下午您也不要呆在家裡!您去散散步,跑一跑,娛樂娛樂。」她繼續催促道。「奇怪,」我想,「她怎麼就能猜出我。已底的感情,她這個陌生人總能知道我的需要,我的痛苦,而他,我的知己,怎麼總是錯看我,摧殘我。」這我也答應了她。我感激地抬起頭來望著她,我發現了一張嶄新的面孔,有了這溫柔關切的目光,那張帶著譏諷和傲慢,像頑皮的男孩臉一樣的面孔不見了。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地端詳過她。「為什麼他從來不這麼好意地看我呢?」我心中一種迷們的感情充滿嚮往地自問道。「為什麼他從沒感覺到傷害了我?為什麼他從不把他溫柔體貼的手放在我的頭上,放在我的手裡?」我感激地吻了吻她的手,她不安地,幾乎有些生氣地把它抽了回去。-「您別再折磨自己了。」她又重複了一遍,她的聲音離我是那麼近。 而後她的嘴唇又堅硬起來;她猛然站起身,匆匆地小聲說道:「您相信我,他木值得您這樣。」 這句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話把我幾乎平靜下來的心又推回了痛苦之中。 我在那天下午、晚上的所作所為,現在想起來是那麼幼稚可笑,甚至在幾年之內我都羞於去回想它——這是內心中對自己的評判,它使所有的記憶都黯然失色。現在,我不再為那樁蠢事羞愧了——相反地,我今天是那麼理解當年那個放蕩不羈的年輕人,他的熱情誤入歧途,對自己的感情沒有把握,卻極力想要擺脫現狀。 仿佛從一個極長的通道後面,仿佛透過顯微鏡我看到了我自己:一個心不在焉的、絕望的年輕人,在自己的房裡走來走去,不知道應該怎麼對付自己才好。他突然穿上外衣,改變了步態,做了一個狂熱的、決定的手勢,然後邁著堅定有力的步子走到街上去了。是的,這就是我,我認出了我自己,我瞭解這個愚蠢、苦惱、可憐的年輕人那時的每一個想法。我知道。我突然僵直地站。在鏡子前,對自己說: 我再也不理他了;讓他見鬼去!我為什麼要為這個老笨蛋折磨自己呢?她說的有道理:向前看,高興些,出去散散心! 真的,當時我就是這樣走到街上的。我感到一下子就被解放了——但這種快樂並不能使我解脫,那個堅硬的冰塊還是和以前一樣沉重地懸在我的心上。我逃開了,像個膽小鬼那樣逃避這一切。我還知道我是怎樣走的:手裡緊緊摸著手杖,狠狠地盯著每個同學;在我心中翻騰著一個念頭。想故意與什麼人爭吵一番,把這些無處排遣的、四處亂撞的怒氣都發洩到在路上碰到的第一個人身上。但僥倖的是,沒有一個人引起我的注意。於是我又去了咖啡館,我們一起聽課的大多數同學常聚在那裡。我已經準備好了,一即使他們木招呼我,我也要坐到他們桌邊去,抓住哪怕是最小的一點點挖苦,挑起一次爭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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