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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希臘篇
  第07章 拉布拉修道院

  來阿索斯第四天。一大早告別熱情好客的卡拉卡爾修道院,向格蘭德·拉布拉修道院進發。從這裡開始路漸漸艱難起來。因為要沿阿索斯山麓繞行一周。這以前的路像是讓我們練腿。好在今天晴空萬里,是個適合旅行的好天氣。

  「有一點不太明白。」攝影師松村君說。此人平時只是笑眯眯不怎麼開口,而一開口常常提出較為本源性的疑問。「那裡僧侶們,吃那麼糟糕的伙食,為什麼還胖呢?貓都瘦得咯嘣咯嘣的。」

  經他一說,果然覺得看到不少肚皮挺出的和尚,血色也並不差。每天只吃一點點粗糧,勞作又很辛苦,胖從何來?粗茶淡飯和運動是減肥的基本,那樣的生活多少年持續下來而若還胖,減肥什麼的應當從全世界徹底銷聲匿跡才對。不可思議!此乃神之庭園阿索斯半島上一大謎團。或者年齡大了便胖乃此地人種性特質亦未可知。也許無論怎樣的生活都避免不了他們非胖不可的傾向。也可能在什麼地方偷偷地巧妙地補充了營養。

  如此在山路上東拉西扯之間,發現泥濘的路面有很大的足跡。類似狗爪印,但作為狗未免過大。體重也好像相當可以,足跡陡然深深嵌入地面。如此清晰的足跡一個個重疊著伸向前去。看樣子,雨過之後有什麼成群結隊在山路上移動,而且和我們前進的方向相同。說不定是狼、一群野狼。我們就此議論良久。可是——不大明白的是——狼與野狗之間有這麼大區別嗎?不就是AC/DC 和電機頭那個程度的差異嗎?不管怎樣,我可不願意同那樣的角色發生關聯,一定要在天黑前進入修道院門內。

  到格蘭德·拉布拉有相當長一段路程。我們在山路上爬上爬下,順著海岸前行。說是順著海岸,其實海岸線幾乎全是懸崖峭壁,上下相當艱險。十點半,累得渾身癱軟,坐下喝水,吃蘇打餅乾,然後繼續爬山。但無論怎麼爬都爬不過山梁。看地圖,該早已翻過山梁才是。不管怎麼說時間都花得太多了,無論怎麼看上坡路都太長了。核對指南針,發覺我們偏離預定路線,似乎在朝阿索斯頂峰行進。但是無法斷定。商量的結果,決定先走到路標出現時再說。

  十二點,當我們快累得趴在地下的時候,遇見了樵夫一家三口。他們在山坡砍樹,放在驢背上馱到下面路口,在那裡裝車,一起運下山去。驢共有六七頭。樵夫一家由父親和大兒子、小兒子組成。還有一隻小狗。小孩告訴我狗的名字叫米克羅。用日語說,大約就是「小東西」。

  我們說想去格蘭德·拉布拉。「完全搞錯了,」對方回答,「路走錯了。這條道,哪裡也去不了。」總之,這條路似乎是砍木材運木材用的。他說一定要折回,一直往下有塊路標寫著「格蘭德·拉布拉」,在那裡右拐即可。可是我們是留意著走過來的,卻沒有發現,真是奇怪。不過既然本地人這麼說,自是奈何不得。

  他們大概也正好到了午飯時間,我們一同走下來時的山路。驢背上綁了一大堆木材,敲驢屁股讓它先行,我們跟在後頭慢慢行走。「從哪兒來的?」那位父親問。「從日本。」他聽了現出費解的神情:「怎麼來的?」我說飛機。三人對視說了聲「飛機」。聽到乘飛機而顯得敬佩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實實在在感到自己來到了很不得了的地方。

  這一家是從一個叫阿爾內的村子出來打工的。老伯在我帶的地圖指出阿爾內村的位置。「啊,這一帶!」地圖上沒有阿爾內村,是在北面很遠一個叫德拉馬的鎮附近(過去我坐大巴在那一帶旅行過一次,德拉馬鎮絕對是個非dramatic①的鎮子。「這裡還有三個孩子,」老伯得意地說,「在這裡幹一個月,幹完回阿爾內。」說罷微微一笑。聽懂這個意思費了很長時間。我的希臘語固然一塌糊塗,可他們的鄉音也夠重的了。

  ①Dramatic:戲劇性。二者發音相近

  想必下面有他們睡覺的場所,但午飯似乎是在途中臨時搭的小屋裡吃的。立起柱子,像暖窖那樣圍起塑料布,便是這樣的小屋。小屋旁邊有水湧出,清涼涼的好喝得很。樵夫父子用那水為我們做了咖啡。小孩說他是李小龍迷。李小龍在希臘的人氣簡直排山倒海,羅伯特·D·尼羅和湯姆·克魯斯以及哈裡遜·福特捆在一起怕也望塵莫及。這些人常去的電影院恐怕只能上映考貝便宜的香港電影。

  喝罷咖啡照了張紀念相,謝過他們後繼續前進。沿路一直下行,果然有一塊寫著「格蘭德·拉布拉」的路標。正是我們筋疲力盡在十點半坐下去吃零食休息的地點。也許實在太累了,只想休息,以致看漏了。從我們當時坐的位置看去路標那裡正是死角。罷了罷了,又白白耗掉了三個小時。如此下去,沒准晚間也趕不到修道院,要和狼們狗們一起露宿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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