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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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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前,我去青山的紀國屋商店買東西。到停車場,我把「雄獅」停在「薩勃」和「奔馳」之間。可憐的老型「雄獅」,活像我本人這副寒酸相。不過在紀國屋採購我倒是很喜歡。說來好笑,這家店的萵苣保鮮的時間最長。為什麼我不清楚,反正就是這樣。說不定是閉店後店員把萵苣集中起來施以特殊訓練的結果。果真如此我也毫不驚訝——在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什麼事都有可能。 出門時我接上了錄音電話,但沒有任何話音留下。誰也沒打電話來。我一邊聽收音機裡的《沙夫特的主題》,一邊把買來的蔬菜分別包好放進冰箱。那男的是誰?沙夫特! 之後,我到澀穀一家影院又看了一次《一廂情願》,已經是第四次了,但還是不能不看。我大體估算一下時間,走進電影院,癡癡地等待喜喜出場。我把全副神經都集中在那組畫面上,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小部分。場景始終如一:周日的早上,隨處可見的平和的晨光,窗口的百葉簾,女郎的裸背,背上遊動的男人手指。牆上掛著科爾比詹的畫,床頭枕旁擺著威土忌酒瓶。玻璃杯兩隻,煙灰缸一個,七星煙一盒。房間裡有組合音響,有花瓶,花瓶裡插著雛菊樣的花。地板上扔著脫下的衣服,還可以看到書架。鏡頭迅速一轉,喜喜!我不由閉起眼睛,旋即睜開:五反田正抱著喜喜,輕輕地、溫柔地。「豈有此理。」——我心中暗想,不料竟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旁邊大約同我隔四個座位的一個年輕男人朝我遞來一瞥。主人公女孩兒出場了。她梳著一束馬尾辮,身穿快艇用的帶防風帽的上衣和藍色牛仔褲,腳上一雙紅色阿迪達思運動鞋,手裡提著蛋糕或甜餅樣的東西。她跨進房間,又即刻逃走。五反田神色茫然。他從床上坐起,用凝視耀眼金光般的眼神死死盯著女孩兒走後留下的空間。喜喜則把手搭在他肩上,神色憂鬱地說: 「你這是怎麼了?」 我走出電影院,在澀穀街頭躑躅不已。 由於已進入春假,街上觸目皆是中學生。他們看電影,在麥當勞吃一些先天性低營養食品,在《大力神》、《熱狗報》和《橄欖》等推薦的商店裡購買毫無用處的雜貨,把零花錢扔在娛樂中心裡。這一帶的店鋪全都播放震耳欲聾的音樂:達列爾·霍爾和奧茲的唱片、彈子房進行曲、右翼宣傳車的軍歌等等。所有的聲響渾融一片,組合成混沌般的喧囂世界。澀穀站前有人在發表競選演說。 我邊走邊回想五反田在喜喜背上那修長而勻稱的十隻手指。步行到原宿之後,我穿過千馱穀走到神宮球場,又從青山大街走到墓地下。到得根津美術館,從《費加羅報》前面通過後,再次走到紀國屋,最後經仁丹大廈返回澀穀。距離相當不短,到澀谷已是薄暮時分。站在坡上望去,只見各色霓虹燈開始閃爍的街道上,身裹黑乎乎風衣的面無表情的公司職員,猶如溯流而上的冷冰冰的鮭魚群,以同樣的速度遊動不息。 回到房間,發現記錄電話的紅燈亮著。我打開燈,脫去風衣,從冰箱裡取出一罐啤酒喝了一口,然後在床邊坐下,按動電話上的聲音再生鍵。於是磁帶卷回,送出五反田的聲音: 「噢,好久沒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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