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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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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世界盡頭(頭骨) 我看到了飛鳥。鳥緊貼冰雪覆蓋的西山坡飛著,飛出我的視野。 我一邊在爐前烤手,一邊喝老人泡的熱茶。 「今天也要讀夢去?瞧這光景雪要積得很深,上下坡有危險。就不能歇一天工?」老人問。 「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歇工。」我說。 老人搖頭走出。一會兒不知從哪裡找來一雙雪靴。 「穿這個去。這樣在雪路上不會滑倒。」 我穿上試了一試,大小正相應。兆頭不錯。 時間一到,我纏上圍巾,戴上手套,借老人的帽子戴好,又把手風琴折起放進大衣袋。我中意這個手風琴,好像一刻都分離不得。 「當心,」老人說,「眼下這時候對你至關緊要。現在出了意外可就再也無可挽回。」 「嗯,我懂。」 不出所料,坑裡吹進了不少雪。周圍已不見老人的身影,工具也收拾得全然不見。如此下去,明天早上肯定被雪埋得了無痕跡。我站在坑前久久看著吹進坑內的雪,隨後轉身走下山坡。 雪花漫天飛舞,幾米開外便模糊一片。我摘下眼鏡揣進衣袋,把圍巾一直纏到眼窩下,沿斜坡下行。腳下的鞋釘發出快意的聲響,林中不時傳來鳥鳴。我不知鳥對雪有何感覺。獨角獸們又如何呢?它們在沸沸揚揚的雪中到底思考什麼呢? 到圖書館比平時提前了一個小時。女孩已生爐烘暖房間等著我。她拍去我大衣上的積雪,磕掉鞋釘之間沾的冰塊。 本來昨天也同樣在這裡來著,可我仍對圖書館中的光景感到無比親切。不透明玻璃上映出的昏黃的燈光、火爐上騰起的依依溫煦、熱氣騰騰的咖啡的香氣、浸透房間每個角落的古老時間那靜靜的記憶、她文雅得體的舉止——一切都使我有一種闊別重逢之感。我放鬆身體,一動不動地沉浸在這樣的氣氛之中。我覺得自己即將失去這靜謐安然的世界。 「飯現在吃?還是稍後一會?」 「飯不要了。肚子不餓。」我說。 「也好,餓了隨時說。來杯咖啡?」 「謝謝。麻煩你了。」 我脫掉手套,搭在爐耳烘烤。而後坐在爐前一根根清點手指似的烤手,望著女孩取下爐上的水壺往杯裡倒咖啡的情景。她遞給我一杯,隨即獨自坐在桌前喝自己的咖啡。 「外面雪下得很大,眼前都幾乎看不清。」我說。 「呃,要連下好幾天呢。直到空中厚厚的雲層把雪一古腦兒下完。」 我把咖啡喝了一半,端起杯走到她對面椅子坐下,杯子放在桌面,不聲不響地看了一會她的臉。如此凝視之間,我不由黯然神傷,仿佛自己被吸進了什麼地方。 「等到雪停的時候,雪肯定積得很厚,厚到你看都沒看過的程度。」 「不過我或許看不到了。」 她從杯上抬起眼睛看著我。 「為什麼?雪誰都能看到的嘛!」 「今天就不讀古夢了,兩個人說說話。」我說,「事情非常重要。我有很多話要說,希望你也說說。不礙事吧?」 她揣摸不出我想說什麼,只是在桌面交叉著雙手,用迷惘的眼神看著我點了下頭。 「我的影子已奄奄一息。」我開口道,「想必你也知道,今冬冷得厲害,我想他熬不了多久,無非時間問題。影子一死,我就將永遠失去心。所以我現在必須在此決定好些事:我自身的事,你的事,和其他所有這類事情。能夠用來思考的時間已所剩無幾。即使能夠長時間深思熟慮,得出的結論我想也是同樣。結論已經得出。」 我喝了口咖啡,再次在頭腦中確認自己得出的結論有無錯處。沒有錯。然而無論選擇哪條道路,我都決定性地失去了很多東西。 「我大概明天下午離開這個鎮子。」我說,「從哪裡如何出去我還不知道,影子會告訴我。我和影子一道離開這裡返回原來的世界,在那裡生活。我將像從前那樣拖著影子,在喜怒哀樂當中年老體衰,最後死去。也許那個世界適合於我,我想。我將在心的操縱支配下生存。這點你可能不會理解……」 女孩目不轉睛地注視我的臉——那樣子與其說是注視,莫如說是窺看我的臉所在的空間。 「你不喜歡這鎮子?」 「你一開始就說過,假如我來此是為了尋找安寧,肯定正中下懷。我的確中意這裡的靜謐與安詳。而且我也知道,要是我徹底失去心,這種靜謐與安詳就會變得十全十美。鎮子上不存在任何使人痛苦的東西。也許我將因失去這鎮子抱憾終生。儘管如此,我還是不能在這裡裹足不前。因為我的心不允許我以犧牲自己的影子和獨角獸為代價留在這裡。天論我得到怎樣的安詳平穩,我都不能欺騙自己的心,縱使心在近期內完全消失。這不是同一回事。東西一旦受損,即便徹底消失也仍將永遠處於破損狀態。我說的意思你可明白?」 她沉默良久,凝神注視自己的手指。杯中的咖啡已不再有熱氣騰起。房間中一切都靜止不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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