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村上春樹 > 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 上頁 下頁 |
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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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把我拖入了這個不死世界?」 「不不,這純屬事故,我原本沒那種打算,請你相信。真的,我真的沒有那樣做的念頭。但事到如今,已別無選擇,能使你免進不死世界辦法只有一個。」 「什麼辦法?」 「馬上死掉。」博士用事務性口氣說,「在中繼站A連線之前死去,這樣就什麼也剩不下來。」 深重的沉默籠罩石洞。博士咳嗽一聲,胖女郎喟然歎息,我喝了口威士忌,誰都默不開口。 「那是……是怎樣的世界呢?」我問博士,「就是那不死的世界。」 「剛才已經說過,」博士道,「那是個靜謐安寧的世界,你自身創造的世界。在那裡你可以成為你自身。那裡無所不有,又一無所有。那樣的世界你可想像得出?」 「想像不出。」 「然而你的深層意識可以把它創造出來。這並非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有的人將永遠彷徨在矛盾交織莫名其妙的混沌世界裡。惟獨你不同,你適合於不死。」 「這世界的轉換什麼時候發生啊?」胖女郎問。 博士看表,我也看表:6時25分,天已大亮。晨報已送發完畢。 「依我初步計算,還有29個鐘頭35分鐘。」博士回答,「也許有45分鐘誤差,基本差不多。為容易掌握,我已調在正午:明天正午。」 我搖了下頭。容易掌握?隨即又喝了口威士忌。但無論怎麼喝體內都全然沒有酒精進入之感。甚至威士忌的味道都品味不出。胃袋竟像成了化石,也真是奇怪。 「往下打算怎麼辦?」胖女郎把手放在我膝頭問道。 「這——不知道。」我說,「反正想到地面上去。我可不願意在這等地方聽天由命。日出前出去,往下的事出去再說。」 「我的解釋還算充分?」博士問。 「充分。謝謝。」 「生氣了吧?」 「多多少少。」我說,「不過生氣也無濟於事,況且事出突然,實際上還不能徹底融會貫通。時間再長一點,或許更為生氣,當然那時候我恐怕已不在這個世上了。」 「說實話,我真不想說得這麼詳細來著。」博士道,「因為這種事如果不知道也就在不知道中過去了,說不定這樣精神上更好受些。但是,這不是死,只是意識永遠喪失。」 「彼此彼此。」我說,「但不管怎樣我都想弄明白情況,至少是我的人生嘛,我可不願意稀裡糊塗地被人隨便轉換開關。自己的事自己處理。請告訴出口在哪。」 「出口?」 「這裡到地面的出口。」 「很花時間,又從夜鬼巢穴旁經過,不要緊的?」 「不要緊。落到如此地步,也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好!」博士說,「下這座石山就是水面。水已經完全平靜,游泳沒問題。游的方向是偏南的西南。方位我用電筒照著。一直遊過去,對面岸壁離水面稍上一點有個洞,鑽過洞是下水道,下水道直通地鐵軌道。」 「地鐵?」 「是地鐵,地鐵銀座緩外苑前站和青山一丁目站的正中間。」 「為什麼通到地鐵?」 「因為夜鬼們控制地鐵。白天倒也罷了,一到夜晚它們就在地鐵沿線飛揚跋扈。東京的地鐵工程大大擴展了夜鬼的活動範圍,簡直是為它們建設的通道。它們時常抓護路員吃掉。」 「為什麼不報道呢?」 「因為一旦報道勢必惹出一場亂子:社會上知道了誰還肯在地鐵工作?誰還肯乘地鐵? 當局當然心中有數,就加厚牆壁,堵塞漏洞,增加照明,嚴陣以待。但這點措施是不足以抵禦夜鬼的。它們一到晚上就打穿牆壁,咬斷電纜。」 「既然出去便是外苑前站和青山一丁目的中間,那麼這一帶究竟是什麼地方呢?」 「呃——大約明治神宮的表參道附近吧。確切位置我也不清楚,總之只此一條路。路窄,又相當彎曲,要多花些時間,但不至於迷路,是吧?你首先從這裡往千馱穀方面去,記住:夜鬼巢穴大致靠近國立體育場。所以路是往右拐的,往右拐往神宮球場方向,從那裡也就是從繪畫館上到青山大道的銀座線。到出口約需2小時。大致明白了吧?」 「明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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