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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她失望地哼一聲,吃了一口燉牛排。

  我們喝罷飯後咖啡,並排站在狹窄的廚房裡洗完餐具,折回桌旁點燃香煙,開始聽M.J.Q的唱片。

  她穿一件可以清楚看見乳房形狀的薄薄的襯衣,腰間穿一條寬鬆的布短褲,兩人的腳又在桌下不知相碰了多少次——每當這時我便覺得有點臉紅。

  「好吃?」

  「好得很。」

  她略微咬了下嘴唇:

  「為什麼我問一句你說一句?」

  「這——,我的壞毛病。關鍵的話總是記不起來。」

  「可以忠告你一句麼?」

  「請。」

  「不改要吃虧的!」

  「可能。和破車一個樣,剛修了這裡,那裡又出問題。」

  她笑了笑,把唱片換成馬賓.基。時針已近8點。

  「今天不用擦皮鞋了?」

  「半夜擦,同牙一起。」

  她將兩隻細嫩的胳膊支在桌面上,很是愜意地手托下巴盯住我的眼睛說著。這使我感到十分慌亂。我時而點燃香煙,時而裝出張望窗外的樣子移開眼睛。但每次她反倒更加好笑似地盯住不放。

  「噯,信也未嘗不可。」

  「信什麼?」

  「上次你對我什麼也沒做的事呀。」

  「何以那麼認為?」

  「想聽?」

  「不。」我說。

  「知道你這麼說。」她撲哧一笑。為我往杯子裡斟上葡萄酒,而後眼望窗外,仿佛在思考什麼。「我時常想:假如活得不給任何人添麻煩該有多好!你說能做到嗎?」她問。

  「怎麼說呢……」

  「咦,我莫不是在給你添麻煩吧?」

  「無所謂。」

  「現在無所謂?」

  「現在。』她隔著桌子悄然伸過手,同我的手合在一起,許久才收回。

  「明天開始旅行。」

  「去哪裡?」

  「還沒定。準備找個又幽靜又涼爽的地方。一周左右。」

  我點點頭。

  「回來就給你打電話。」

  歸途車中,我摹地想起最初幽會的那個女孩。已是七年前的往事了。

  整個幽會時間裡,她始終一個勁地問我是否覺得沒意思。

  我們看了普雷斯列主演的電影。主題歌是這樣的:

  我和她吵了一架,

  所以寫封信給她:

  是我錯了,原諒我吧。

  可是信原樣返回:

  『姓名不詳地址差』。

  時光流得著實太快。

  23

  第三個同我睡覺的女孩,稱我的陽物為「你存在的理由」。

  以前,我曾想以人存在的理由為主題寫一部短篇小說。小說歸終沒有完成,而我在那時間裡由於連續不斷地就人存在的理由進行思考,結果染上了一種怪癖:凡事非換算成數值不可。我在這種衝動的驅使下整整生活了8個月之久。乘電車時先數乘客的人數,數樓梯的級數,一有時間就測量脈搏跳動的次數。據當時的記錄,1969年8月15日至翌年4月3日之間,我聽課358次,性交54次,吸煙6,921支。

  那些日子裡,我當真以為這種將一切換算成數值的做法也許能向別人傳達什麼。並且深信只要有什麼東西向別人傳達,我便可以確確實實地存在。然而無須說,任何人都不會對我吸煙的支數、所上樓梯的級數以及陽物的尺寸懷有半點興致。我感到自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只落得顧盼自憐。

  因此,當我得知她的噩耗時,吸了第6922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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