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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苦澀的愛河(5)


  「但我那個又大又硬呀。」

  她笑一笑,輕輕碰一碰我的手腕。「在那之前,我就決定相信你了。百分之百相信。所以當時我很安心地呼呼入睡。我知道跟你在一起沒問題,可以放心。我是不是睡得很熟?」

  「嗯。的確是的。」我說。

  「還有,若是反過來,你對我說:『綠子,跟我做愛吧?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我想我多半會跟你做。雖然我這樣說,你可別以為我在引誘你,或者開玩笑刺激你哦。我只是想把自己的感受老老實實地轉告你而已。」

  「我懂。」我說。

  我們一邊吃午餐,一邊把選科登記十拿給對方看,發現我們有兩堂課是相同的。即是我每星期可以見她兩次。然後她談起自己的生活。她說她和姐姐起初不能適應公寓生活。因為跟過去的生活比起來,現在太過輕鬆的緣故。綠子說,她們習慣了輪流照顧病人,幫忙做生意,每天忙進忙出的日子。

  「不過,最近開始覺得這樣生活不錯了。」綠子說。「這是為了我們本身幸福著想的生活,因此不必顧慮任何人。喜歡怎樣就怎樣。可是心情無法平靜下來呀,好像身體離地兩三公分飄在空中的感覺。覺得這不是真的,如此輕鬆的人生在現實裡是不可能存在的,於是我們很緊張。唯恐突然完全顛倒過來。」

  「勞碌命的姐妹花!」我笑著說。

  「過去實在太艱苦了嘛。」綠子說。「不過沒關係,今後我們會完全贖回所失去的一切的!」

  「我相信你們辦得到。」我說。「你姐姐每天做些什麼?」

  「她的朋友最近在表參道附近開了一間飾物店,她每星期去幫忙三天。此外就是學學烹飪,跟末婚夫約會,看看電影,或者發發呆,總之她在享受人生。」

  綠子問我的新生活狀況,我把房子的佈置、大庭院、叫「海鶴」的貓和屋主的事說了出來。

  「愉不愉快?」

  「還不壞。」我說。

  「可是,你看起來無精打采的。」綠子說。

  「可是,春天了。」我說。

  「可是你穿著她為你織的好看毛衣啊。」

  我嚇了一跳,望望自己穿在身上的葡萄色毛衣。「你怎知道是她織的?」

  「你可真夠坦白。那是瞎猜的,還用說。」綠子彷佛吃了一驚,「但你真的沒精神哦。」

  「我正在設法提起精神來。」

  「不妨把人生當作餅乾罐好了。」

  我擰擰頭,望著綠子的臉。「大概我的頭腦不好吧,有時我不瞭解你在說什麼。」

  「餅乾罐裡不是塞滿各種餅乾,包括喜歡的和不太喜歡的麼?若是先把喜歡的吃掉,剩下的全是不太喜歡的了。當我覺得難受時,總是這樣想。目前雖不太如意,但往後就好了,先苦後甜啊。人生就像餅乾罐一樣。」

  「這也算是一種哲學吧。」

  「確實是的。我是從經驗學來的嘛。」綠子說。

  喝咖啡時,兩個像是綠子班上同學的女孩走進店內,跟綠子交換選課登記卡,談起去年的德文成績如何,怎麼你在內鬧時受傷啦,那雙好看的鞋子在哪兒真的等等不著邊際的話題。我心不在焉地聽著,感覺那些話題好像是從地球的另一端傳來似的。我喝著咖啡眺望窗外的風景。一如往常的大學春天景色。天空雲霧蕪羈,櫻花盛開,看似新生的抱著新課本在路上走著,望著望著,我又覺得茫然起來。我想到今年仍然不能複學的直子。這家店的窗旁擺著一隻插了銀蓮花的小玻璃瓶。

  女孩們說聲再見,回到自己的桌子後,我和綠子走出咖啡室,在街上散步,到舊書店繞一繞,買了幾本書,又走進咖啡室喝咖啡,然後到遊戲中心玩彈珠,跟著坐在公園的板凳上聊天。大部分時間是綠子在說,而我嗯嗯聲應她。綠子說她口渴,我就到附近的糖果店買了兩瓶可樂。在那期間,她用原子筆在報告用紙上寫。我問她寫什麼,她說沒什麼。

  三點半,她說她要走了,因她和姐姐約好在銀座碰頭。我們走路到地鐵站,在那裡分手。分手之際,綠子把一張折成四折的報告用紙塞進我的外套口袋裡,叫我回家才看。我在電車上就打開來看了。

  「前略。

  現在你去買可樂,我趁這段時間寫這封信。寫信給一個坐在旁邊的人,對我而言乃是第一次。但若不這樣做,我就不能把我要說的話傳達給你了。其實,不管我說什麼,你都幾乎沒聽進去。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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