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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影院裡的對話(3)


  「說起那個妹妹,以一名高中處女來說,乳房是否黑了點?」

  「的確。」

  她很入神地看那些電影。令我深深佩服,像她那麼認真投入的地步,十分值回票價。然後,阿綠每逢一想到什麼就向我報告。

  「哎哎哎,那樣做好『勁』,」「太過分了。二個人一起幹,會壞掉的呀!」「渡邊,我想和那個人玩玩看。」諸如此類,與其看電影,不如看她更為有趣。

  休憩時間,我環視一下明亮的場內,好像只有阿綠一個女觀眾。坐在附近的年輕男學生見到阿綠,立刻換去很遠的位子。

  「渡邊。」阿綠說。「看這種電影會挺起來嗎?」

  「常有的事。」我說。「這種電影就是為這種目的而製作的。」

  「即是當那種鏡頭出現時,所有在這裡的人都是直挺挺地翹起來羅。三、四十根一起翹,想到這個場面,你覺不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說起來也是。」我說。

  第二部是比較正經的電影,就因太正經,比第一部更無聊。口交性愛鏡頭很多,每當出現口交動作之際,嘰嘰喳喳的配音就在戲院裡迴響。聽到那種聲音時,我因自己能到這個奇妙的行星來生活而興起奇異的感動。

  「是誰想到那種配音的呢?」我說。

  「我最喜歡那種聲音了。」阿綠說。

  也有陰莖在陰道裡抽動的聲音。我以前一直沒留意到有那種聲音。男人哈哈聲喘息,女人呻吟著說「夠了」、「還要」之類老套的對白。傳來床鋪吱吱作叫的聲音。這些鏡頭持續了好久。阿綠起初看得很投入,不久就膩了,說要出去。我們出到外面深呼吸。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新宿街頭的空氣非常清新。

  「好開心。」阿綠說。「下次再去看。」

  「無論看多少次,都是重複做同一件事而已。」我說。

  「有什麼辦法?我們還不是一直重複在做同一件事。」

  聽她這麼一說,不無道理。

  然後我們又走進一間酒吧喝酒。我喝威士忌,阿綠喝了幾杯叫不出名字的雞尾酒。離開酒吧後,阿綠表示想爬樹。

  「這附近沒有樹,而且你這樣東歪西倒的,怎能爬樹嘛。」我說。

  「你總愛說些通情達理的話來使人掃興。我就是想醉才醉的呀,有什麼不好?喝醉也可以爬樹呀。我要爬到很高很高的樹頂上,像蟬一樣灑尿在大家頭頂上。」

  「你是不是想上廁所?」

  「是!」

  我把阿綠帶到新宿車站的收費廁所去,付了錢叫她進去,然後到小賣店買了一份晚報,一邊看一邊等地。可是阿綠一直不出來。過了十五分鐘,我挖心她有事。正想進去看看時,她終於出來了。臉色蒼白了許多。

  「對不起。我坐著坐著,不知不覺睡著了。」阿綠說。

  「感覺怎樣:」我替她穿上大衣問。

  「不太舒服。」

  「我送你回家。」我說。「回家洗個澡睡個覺就好了。你太累啦。」

  「我不回家。現在回去一個人也沒有,我也不想在那個地方一個人睡覺。」

  「嗚呼。」我說。「那你想怎麼樣?」

  「到附近的愛情酒店去,我和你兩個相擁而睡。一直睡到天亮。天亮以後在附近吃早餐,然後一起去學校。」

  「你是從一開始就想這樣做才叫我出來的嗎?」

  「當然了。」

  「你不應該約我,只要約你的他出來不就行了?無論怎樣,那樣做才正常呀。情人就是為此而存在的。」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嘛。」

  「我不能這樣做。」我堅決地說。「第一,我必須在十二點以前回到宿舍。否則等於擅自外宿。以前我做過一次,搞得很麻煩。第二,我如果跟女孩子睡在一起,自然想幹那回事,我不喜歡忍受那種苦悶,說不定真的硬來哦。」

  「你會把我綁住,從後面進攻?」

  「喂,我可不是開玩笑的。」

  「可是,我真的好寂寞,非常非常寂寞。我也知道對你不起。我什麼也沒給你,只是向你提出種種要求。隨意胡言亂語,把你呼來喚去的。但是能夠讓我這樣做的只有你啊。過去二十年的人生,從來沒有機會講一句任性的話。爸爸媽媽完全不理睬我,我的他也不是那種類型的人。我一說任性的話,他就生氣了。然後就吵架了。所以我只有跟你說。加上我現在的確筋疲力盡,實在想在誇我可愛誇我漂亮的甜言蜜語中睡一覺,別無他求。醒來以後就徹底來個精神煥發,再也不求你幹這幹那,絕對!一定做個非常乖的乖孩子。」

  「可我還是不好辦。」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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