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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開放型女郎(2)


  「是不是先不管。當時,我這麼想來著:假如這是生來同男孩子的第一個吻,那該有多棒!假如可以重新安排人生的順序,我一定把它排為初吻。絕對。之後就這樣想著度過餘下的人生: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晾衣臺上吻過的那個叫渡邊的男孩如今怎麼樣了呢?在這58歲的今天。如何,你不覺得棒極了?」

  「是很棒吧。」我邊剝開心果邊說。

  「我說,你幹嗎老那麼呆愣愣的,再問你一次。」

  「大概是不能適應這個世界吧。」我沉吟一下說,「總覺得這並不像是現實中的世界,男男女女也罷周圍景致也罷,都似乎脫離了現實。」

  綠子一隻胳膊拄在檯面上,看著我的臉說:「吉姆·莫裡森的歌裡好像有這麼一句。」

  「People are strange when you are astranger.」

  「對。」綠子說。

  「對。」我也應道。

  「同我一起去烏拉圭算了。」綠子依然一隻胳膊拄著檯面說,「什麼戀人呀家呀大學呀統統拋開不管。」

  「那也不壞嘛。」我笑道。

  「擺脫一切糾纏,跑到一個沒有任何熟人的地方去——你不認為這樣好得很?我可總是躍躍欲試。所以,要是你一下子把我領去遙遠的地方,我保准為你生一大堆牛犢子那麼大個兒的壯娃娃,大家一塊兒無憂無慮地過活,抱在地上打滾,唧裡咕嚕的。」

  我笑了笑,端起第三杯伏特加一飲而盡。

  「你還不大想要牛犢子那麼大個兒的壯娃娃吧?」綠子問。

  「興趣倒是極濃的,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模樣。」我說。

  「無所謂,不想要也無所謂。」綠子邊吃開心果邊說,「我這人也怪,下午一喝起酒來就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說什麼要拋開一切一走了之。就算跑到烏拉圭去,恐怕除了臭驢糞還是臭驢糞。」

  「呃,或許。」

  「到處都是臭驢糞,留在這裡也罷,去那地方也罷,整個世界就是臭驢糞。喏,這硬的給你。」綠子遞給我一個殼更硬的開心果。我費好大勁才剝開皮。「不過,上次那個星期天,實在太讓我開心了。和你兩人在晾衣臺上看火災,喝酒,唱歌。的的確確好久都沒那麼開心過了。哼,別人總是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一見面就叫我要這樣不要那樣。起碼你什麼也沒強加於我。」

  「大概對你的瞭解還沒達到要強加什麼的程度。」

  「那麼說,如果再多一些瞭解,你也要這個那個強加於我嘍?和別人同樣?」

  「那種可能性是存在的吧。」我說,「現實世界裡,很多方面人們都在互相強加,以鄰為壑,否則就活不下去。」

  「但我覺得你不會那樣,這我看得出來。在強加於人和被人強加這點上,我還算是個小小的權威。你不屬￿那種類型,所以同你一起才心裡安然。噯,你知道麼,世上喜歡強加於人或被人強加的人還有相當一大批哩!他們為此爭吵不休、相互扯皮,並且樂此疲。可我就是不喜歡,除非非那樣不可。」

  「你強加給人什麼或別人強加給你什麼了,你?」

  綠子把冰塊放進口裡,含了一會說:

  「你想進一步瞭解我?」

  「有興趣,多多少少。」

  「咦,我在問你是不是『想進一步瞭解我』。那麼回答你不認為太冷酷了?」

  「是想進一步瞭解你。」我說。

  「當真?」

  「當真。」

  「即使我不願理解你?」

  「那麼不近人情?」

  「在某種意義上。」說著,綠子皺起眉頭,「再來一杯。」

  我叫過男侍,讓他拿第四杯來。等酒的時間裡,綠子臂肘拄著桌面,支頤凝坐。我默默聽著塞羅尼亞斯·蒙克彈的《金銀花》。店裡有五六個客人,但喝酒的只我們倆。咖啡沁人心脾的香氣,在午後幽暗的店裡釀出親密融洽的氣氛。

  「這個星期天,你有空?」綠子問我。

  「以前也說過,星期日總是閑著沒事,除了6點鐘要去打工。」

  「那,這個星期天能陪陪我?」

  「好的。」

  「星期天早上去宿舍接你,時間倒說不準。可以麼?」

  「可以,完全可以。」

  「噯,渡邊君,可曉得我現在想幹什麼?」

  「這——想像不出。」

  「想躺在一張大大的、軟綿綿的床上,首先。」綠子說,「喝得大醉,而且醉得舒舒服服,即使周圍有臭驢糞也毫無關係。身旁有你躺著,你一點一點脫我的衣服,輕手輕腳地,就像母親給嬰兒脫衣服一樣小心翼翼。」

  「唔。」

  「脫到中間我還覺得怪舒服的,迷迷糊糊地不動。但我突然清醒過來,叫道,『不行,渡邊君!』我說,『我是喜歡你,可我另有相好的人,萬萬使不得,這方面我還相當保守。快別那樣,求求你。』可你偏偏不聽。」

  「聽的呀,我。」

  「知道。這是幻想場面,讓我繼續下去。」綠子說,「接著,你把那傢伙亮出來,那個氣勢洶洶的傢伙。我馬上閉起眼睛,但還是瞥了一眼,並且說:『不行,真的不行,那麼大那麼硬,怎麼也進不去的。」』

  「不怎麼大的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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