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村上春樹 > 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 | 上頁 下頁
五十二


  「他們家姓哈泰寧Haatainen。她丈夫的名字是edward愛德華。他在赫爾辛基西北方的一個叫做H?meenlinna海門林納的城市郊外,有一處湖邊的summerhouse避暑別墅,現在在那裡避暑。當然Elie艾麗和孩子們也一起。」

  「你是怎麼做到不提我名字就問出這麼多情報的?」

  歐嘉olga像是惡作劇般的笑了一下笑。「撒了一個小謊,裝作是fedex的快遞員了。詢問他有一個從日本名古屋寄來給Elie艾麗的包裹,應該轉送到哪裡去。因為是她丈夫接的,所以這麼說的話他就很容易地把轉送地址告訴我了。這就是那個地址。」

  她這麼說著把便條紙遞給了作。然後她站起身走向門房的桌子那兒,要來了芬蘭南部的簡單地圖。她把地圖展開,用圓珠筆把H?meenlinna海門林納圈了出來。

  「這裡就是H?meenlinna海門林納、他們summerhouse避暑別墅的正確位置,用谷歌來查查看吧。今天辦公室已經關門了,所以明天我把地圖打印出來給你。」

  「到H?meenlinna海門林納大概要花多長時間?」

  「恩,距離上來說差不多100公里,從這裡乘車去的話時間算寬裕點,差不多在一個半小時。」

  有高速公路直接通到那裡的。乘火車的話可以到那個城市,但從市區到他們家就必須要開車的。」

  「我會租車去的。」

  「H?meenlinna海門林納有美麗的湖畔城堡和西貝柳斯的出生地,但對tazaki先生來說,一定有比美景更重要的事吧。明天方便的時候能來我辦公室一下麼?辦公室9點開門。辦公室旁邊就有一家租車店,我會事先安排讓你馬上就能租上車。」

  「有你在這裡真是幫了我大忙啊。」作道謝道。

  「既然你是沙羅的好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歐嘉olga眨了眨一個眼睛說道。

  「希望你能見到艾麗小姐,還要讓她嚇一跳。」

  「是啊,我就是為此而來的嘛。」

  歐嘉olga有些猶豫似的,但終於下定決心向他發問:「雖然和我沒有關係,但為了見她千里迢迢來此,是有什麼重要的事麼?」

  「對我來說可能是很重要的。」作說道。「但對她而言也許並不是什麼大事。我是為了向她確認一件事而來的。」

  「好像情況很複雜啊。」

  「憑我的英語去解釋可能是太困難了。」

  歐嘉olga笑了:「用什麼語言都解釋不了的事,我們人生中會有幾件的。」

  作點了點頭。看來思考人生警句果然還是芬蘭人共同的特性。其中說不定有冬天漫長的緣故也說不定。但的確如她所說,這個問題和語言無關,大概吧。

  歐嘉olga從沙發上站起身來,作也站了起來一起握了握手。

  「那麼我就明天早上等候你到來了。可能有時差的關係,而且這裡天空到很晚都是亮著的,所以不習慣的人也許沒法睡好。以防萬一可以定一個叫早服務。」

  作說會這麼做的。她便把雙肩包架在肩膀上,又大步流星的橫穿過大堂,從門口離開了。一直向前一次都沒回頭看。

  作把歐嘉olga交給他的便條紙折好放進錢包裡,把地圖放入口袋。接著便走出賓館,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散步。

  至少現在知道了elie艾麗的所在了,她就在那裡,和丈夫、兩個年幼的孩子一起。接下來就看她接受不接受作了。就算為了見她乘了飛機跨越過北極圈,她也有可能會拒絕見面。這是很有可能的。根據紅所說的,那個強暴事件中黑是首先站到白那一邊去的,而且是黑要求和作斷絕關係的。作無法想像,在白被人殺害,團體解散之後,她對他會抱有怎樣的感情。也許她會對他十分冰冷。但只能去那裡實際確認了。

  時鐘到了八點左右,但就像歐嘉olga所說的那樣,天空毫無要落日的跡象。很多商店都還開著,人們也像白天一樣悠然漫步在亮堂堂的馬路上。咖啡店裡人們正喝著啤酒或紅酒,相談甚歡著。作作在圓形石塊鋪就的古老道路上,不知從哪裡飄來一陣烤魚的香味,很像日本的料理店裡烤鯖魚的味道。作覺得肚子餓了,循著香氣走進了一條窄窄的巷子中去,但卻沒能找到那氣味的源頭。沿著巷子來回尋找之時,不知不覺那香味變淡消散而去了。

  因為覺得在吃的東西上多費腦子去考慮很麻煩,便走進一家目光所及之處的pizzeria披薩店,坐在了露天的位子上,要了icetea冰茶飲和瑪格麗特披薩。耳畔像是聽到了沙羅的笑聲。她大概是正覺得好笑,特地乘了飛機來了芬蘭,就吃了瑪格麗特披薩回來了啊。但披薩超乎想像的好吃,應該是用真正的炭火爐烤出來的,又薄咬上去酥脆可口,邊上的焦痕香氣吸人。

  這家平易近人的pizzeria披薩店裡都是一家人和年輕情侶,位子大致都坐滿了。還有學生群體。大家手中都拿著啤酒或是紅酒的玻璃杯,很多人都毫無顧忌的抽著煙。向四周看去,獨自一人喝著冰茶默默的吃著比薩的人,也就作一個而已。人們都在高聲談笑著,但聽得到的只有(大概)芬蘭語。餐桌上的人都像是當地的居民,沒有看到像是觀光客的身影。到了這個時候作才意識到了自己已經遠離日本正身在國外這個事實。無論在哪裡,吃飯的時候他往往都是一個人。所以並不怎麼介意這種情況。但現在他並不單單是一個人,而是雙重意義上的一個人。他還是異鄉人,周圍的人正說著他無法理解的語言。

  這是一種和他一直以來在日本感覺到的孤獨的種類完全不同的孤獨感。很不錯嘛,作覺得。兩重意義上的一個人,也許可以看作是孤立的雙重否定。就是說身為異鄉人的他在這裡孤身一人,這在道理上是完全說得通的。並沒有任何不可思議的。這麼想著他的心情就平靜了下來。自己正在正確的地方啊。他舉起手叫來服務生,要了一杯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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