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村上春樹 > 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 | 上頁 下頁 |
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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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作啊,那個時候我們也是受了打擊混亂的不行啊,心裡也受傷害了。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了。這種情況下黑首先站在了白那邊。她按著白的希望,說要暫時和你絕交。不是要找藉口,但紅和我可以說是順著她們的勢頭,只能聽從了。」 作歎著氣說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我肯定沒有強暴過白,也沒和她發生過性關係。也不記得對她做過類似的事情。」 青點了點頭,但什麼都沒有說。作覺得不管他相信什麼,不相信什麼,那之後時間都過去了太久。不管是對另外的三人也好,對作自己來說也好。 青的手機鈴聲又一次的響了起來。青確認了打來的是誰,對作說。 「抱歉,接一下可以嗎?」 「當然。」作說道。 青拿著手機從長椅上站起身,走到稍微離開一些的地方去講電話了。看他的動作和表情知道了大概是和客戶的商務談話。 忽然,做想起了那個鈴聲的歌名。是ElvisPresley(貓王)的拉斯維加斯萬歲VivaLasVegas。但是這曲子怎麼想都不不與雷克薩斯的精幹銷售員相稱。很多事上都逐漸缺少著其現實感。 一會兒青回來了,坐在長椅上作的身邊。 「不好意思啊。」他說道。「事情講完了。」 作看了看手錶,講好的三十分鐘差不多快要結束了。 作說道:「為什麼白要那麼胡說八道呢?而且為什麼對象非的是我不可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青說道。然後無力的搖了幾下頭。「雖說感覺對不起你,但那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時候也好現在也好我都完全沒有頭緒。」 到底什麼是真的,應該相信什麼,生出的困惑正擾亂著青。而且他不習慣這麼被擾亂。在規定的範圍內,和固定的組員一起遵從規定行動,他真正的才能就會最好的發揮出來。 「黑大概知道更具體的情況吧。」青說道。「那個時候我有這種印象,有些我們不知道的真相存在。你也明白的吧,那種事同為女生會更坦白地說出來。」 「黑現在住在芬蘭。」作說道。 「恩,我知道。偶爾會寄明信片來。」青說道。 接著兩人又沉默了一陣。穿著制服的高中女生三個人的小團體橫穿著公園。走路時手很有精神地揮到短裙的裙擺,一邊大聲談笑地走過他們坐的長椅前,她們看上去還只是很小的孩子。白色的襪子配黑色的樂福鞋,表情還很孩子氣。一想到自己直到最近還是她們這個年紀時,覺得非常之不可思議。 「喂,作啊,你樣子變了很多喲。」青說道。 「已經十六年沒見了嘛,當然會變啦。」 「不,不是時間的問題,一開始都沒認出來是你啊。當然好好看的話還是知道的。但怎麼說呢,你瘦了變得讓人覺得精明強幹了。兩頰消瘦下去了,眼睛也更凹顯得深邃了。以前是更圓潤而沉穩的的樣子。」 那是將近半年時間認真的想要去死,想要毀滅自己的結果,那些日子徹底改變了自己身心,這些作說不出口。就算挑明瞭,自己那份崩潰邊緣的心情一點都無法傳達到吧。那樣的話還不如什麼都不說的好。作沉默著,等著對方的接下去的話。 青說道:「在我們的小團體裡,你扮演的一直是讓人抱以好感的帥氣男生的角色。人清爽而整潔,又修邊幅,舉止得體而禮貌。能好好地跟人打招呼,也不說什麼胡鬧話。不吸煙,基本不喝酒,也不會遲到。你知道麼?我們的母親可都是很喜歡你呢。」 「母親?」作吃驚的說道。他們母親的事差不多一點都記不起來了。「而且以前也好現在也好,我一點都不帥氣啊,長的一張沒有個性而無趣的臉。」 青又聳了聳肩。「但是在我們之中,你是最一表人才的。我的臉,雖然能算有個性,但簡直就像個大猩猩似的,紅則是標準的戴眼鏡的秀才。我想說的是,在那個小團體裡我們都很好地承擔了各自的角色。當然是指小團體還在的時候。」 「你是說有意識地去承擔角色的麼?」 「不,大概當時並沒有清楚地意識到吧。但是還是隱約感覺到了吧,在團體裡自己被分配到了怎樣的角色。」青說道。「我是爽快直接的運動角色sportsman,紅是頭腦清楚的知識分子,白是惹人憐愛的少女,黑是機智靈活的喜劇家。而你是家教良好的帥小夥。」 作想了想青所說的。「我從以前開始就一直覺得自己是缺乏色彩和個性的虛無的人。虛無,也許就是我在團體裡的角色吧。」 青很是覺得不可思議地說道:「這我就不懂了。虛無能是什麼角色呢?」 「是個空的容器,無色的背景。沒什麼說得出的缺點,但也找不出出彩的地方。團體之中大概是需要這樣的存在的吧。」 青搖了搖頭。」不是那樣的。你不是什麼虛無,沒有人這麼想過你。你,怎麼說好呢,你在能讓大家的心平靜下來。」 「讓大家的心平靜下來?」作吃驚的反問道。「像是電梯裡響的音樂那樣麼?」 「不,不是那種東西。雖然很難解釋,但只要你在,我們就能自然而然地做自己。你不會說很多話,但你是踏踏實實地活著,給了這個團體平靜的安心感,就像船的錨那樣。我們還是少不了你的存在,你不在了以後更加感覺到了這一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你不在了之後,我們忽然就變得七零八落得了。」 作找不到要說的話繼續沉默著。 「喂,我們某種意義上,是完美的組合,就像五根手指那樣。」青舉起右手,張開了粗粗的手指。「到現在還時常會想到喲。我們五個人會自然地以共同的名義,把各自不足之處彌補掉。把各自優秀的部分全部奉獻出來,毫不吝嗇地與大家共享。這樣的事大概我們一生都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吧,是獨一無二的。我有這種感覺。現在我有自己的家人了,也很愛他們,這是當然的。但是老實說,就算是家人,那個時候不摻雜質的那份純粹而自然的感情,是再也沒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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