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村上春樹 > 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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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六年前的話,白三十歲。作試著想像了30歲的白。但是做不到。他能想起來的只有十六七歲的她的樣子。作覺得這極為悲傷。怎麼回事呢。就連和她一起增加年齡都做不到。 沙羅越過桌子把手放在作的手上。她的手小而溫暖。作為這個親密的接觸而感到開心,很感謝她,但同時又感覺這是同一時間發生在遙遠的別的地方,是完全另外的世界發生的事。 「對不起。變成了這樣。」沙羅說道。「但這個事實是必須有人在某一天要告訴你的。」 「我明白。」作說道。他當然也知道。只是,等心裡反應過來這個事實還需要一些時間。這不是誰的錯。 「我差不多要走了。」沙羅看了看手錶說道。然後把信封交給了作。「有關四位友人的資料打印在這裡了。但只寫了最小限度的事。因為你去和他們見面談一談才是最重要的。談了之後很多細節也會明瞭吧。」 「這麼多事都謝謝你了。」作說道。為了找到確切的詞,在話出口之前頓了一下,「不久就能結果告訴你了。」 「等你聯繫我了。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話,別介意就說吧。」 作再一次對她道了謝。 兩人離開了咖啡店,在大路上告別了。作站在街頭看著穿著淺咖啡色夏日套裝的沙羅揮了手,消失在了人流中。可以的話想繼續和她再一起呆一會兒的。想要更多的時間和她好好說說話。但當然沙羅也有她的生活。 而且不用說,沙羅的大部分生活都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所度過,過得也是他所不知道的生活。 作把沙羅給的信封放到了上衣內的口袋裡。他四位友人那件事以來他們的人生,就被簡單的總結成了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紙。其中的一個人已經不存在在這裡了。她變成了一小撮的白灰。她的想法,她的視角,她的知覺,她的理想和夢——這些全部都消失了,消失的毫無蹤跡。只有關於她的記憶留了下來。黑而長的直發,置於鍵盤上的那雙形狀優美的手,光滑的想陶器那樣的,白皙而婀娜(但卻又不可思議的有著力量的)小腿肚。她所彈奏的弗朗茨?李斯特的「郷愁Lemaldupays」。她濕濕的陰毛和變硬了的乳頭。不對,這連記憶都算不上。這是——不,還是別想這種事了吧。 作依靠著路燈想著接下下該去哪兒好。手錶的指針指向了七點前一點。雖然天空還殘留著些光亮,但林立在路邊的櫥窗showwindow像是吸引著路人一般,時刻大放著燈光。時間還早,暫時也沒什麼事情要去做的。還不想回家,像在一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呆一會兒。想去的話哪裡都能去,基本上哪兒都可以。但是實際上去哪兒好,作想不到具體的地點 這種時候要是會喝酒就好了,他想到。要是一般的男人的話大概就會找家酒吧去買醉吧。但他的體質只能喝少量的酒就能帶給他的既不是知覺上的鈍化,也不能舒心地忘卻煩惱,只會是第二天早上的頭痛而已。 那麼,到底去哪兒好呢? 結果,能去的地方一個都沒有。 作沿著大路一直走到了東京車站。從八重洲的檢票處進了車站內,坐在了山手線站台的座椅上。然後他晃著神地看著綠色的火車車輛每隔一分鐘駛來湧出無數的人群,又有無數的人慌張錯亂的湧入其中,這樣度過了快一個小時。作什麼都不想,只是不經心地用目光追隨著這景象。這景象並沒有治癒他心中的痛苦,但是它的某種反復性一直吸引著作,至少麻痹了他對時間的感知。 人們不知從何而來絡繹不絕地湧入,自動地排成整齊的隊列,井然有序地乘上車,在被運往某個地方。世界上真的存在了那麼多的人這件事,作首先就被感動了。而且這個世上還有著這麼多的綠色的鐵道車輛也同樣讓他感動。作覺得這簡直就是奇跡,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車輛一點都沒什麼大不了似得,系統地systematic運送來去;那麼多的人有著各自的去處和歸屬。 高峰的人潮退去的時候,多崎作緩緩站起身來,乘上一輛駛來的列車回到了家。心裡的痛苦還在,但同時他也有了必須要去做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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