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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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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我正在沙發上坐著,一位老人從樓上下來。白髮,戴眼鏡,七十五六歲光景。長袖襯衫,灰色西褲,拖鞋。衣著整潔,一道皺紋也沒有。個頭高,姿態也好。看上去像是退休沒多久的小學校長。 「您好!」他說。 「您好!」我應道。 「在這裡吸煙可以麼?」 「請、請,儘管吸。」我回答。 他在我旁邊弓腰坐下,從褲袋裡掏出「七星」,用火柴點上,熄掉火柴,投進煙灰缸。 「住26樓。」他緩緩吐出一口煙說,「和兒子夫婦同住,兩人說吸煙會把房間熏出味來,所有想吸煙就來這裡。您吸煙麼?」 我說戒煙十二年了。 「我戒掉也可以的。反正一天才吸幾支,想戒什麼時候戒都不費事。」老人說,「只是,外出買煙啦、特意出門來這裡吸一支啦——由於有這類瑣碎的事發生,每天每日得以順利滑過。還能運動運動身體,避免想多餘的事。」 「就是說是為了健康而繼續吸煙囉?」 「正是正是。」老人神情很認真。 「您說住在26樓?」 「是的。」 「那麼您可認識住在2609的胡桃澤先生?」 「嗯,認識,戴眼鏡的那位吧?是在『所羅門兄弟』工作?」 「MerrillLynch.」我糾正道。 「對,是MerrillLynech.」老人說,「在這裡說過幾次話。那位先生也時不時坐這沙發。」 「胡桃澤先生在這沙發上做什麼呢?」 「這——,我不曉得。大概只是愣愣地發呆吧。好像不吸煙的。」 「就是說像思考什麼似的?」 「不大清楚那方面的差異。發呆——思考。我們日常性地思考東西。我們決不是為了思考而活著,卻又似乎同樣為了活著而思考的。這麼說好像和帕斯卡的學說相反,說不定我們有時倒是為了不讓自己活著而思考的。發呆——未嘗不可以說是下意識地驅使那種反作用。總之問題很難。」如此說罷,老人深深吸一口煙。 我試著詢問:「胡桃澤先生沒說過什麼嗎,比如工作壓力大啦家裡發生矛盾啦……」 老人搖一下頭,把煙灰磕落在煙灰缸裡。「如您所知,大凡水都流經所給的最短距離。但在某種情況下,最短距離是水本身所造成的。人的思考同水的這一功能相類似,我總是懷有這樣的印象。可是,我必須回答您的問話。我同胡桃澤先生從未談過那麼深入的內容,只是不鹹不淡閒聊罷了,天氣啦公寓守則啦,不外乎這些。」 「明白了。耽誤您時間了。」我說。 「有時候我們並不需要語言。」老人好像沒聽到我的話,「而與此同時,無須說,語言則常常需要我們這個中介。沒有我們,語言就不具有存在的意義——不是這樣嗎——從而成為永遠沒有發聲機會的語言,而沒有發聲機會的語言早已不成其為語言。」 「的確如您所說。」我說道。 「這是不知思考了多少次的有價值的命題。」 「就像禪的公案。」 「正是。」老人點頭。 吸完一支煙,老人起身,走回房間。 「祝您愉快!」他說。 「再見!」我說。 星期五下午兩點過後,我上道25樓和26樓之間的樓梯轉角平臺,見沙發上坐著一個小女孩兒,一邊看著映在鏡子裡的自己一邊唱歌。剛上小學的年齡。粉色T恤,粗斜紋布短褲,背一個綠色D形背囊,帽子放在膝上。 「你好!」我說。 「你好!」女孩兒停止唱歌。 本來我很想在她身旁坐下,但又不願意有人路過時懷疑自己不地道,便靠在窗邊的牆上,保持距離和她交談。 「放學了?」我試著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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