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村上春樹 > 1Q84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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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什麼也沒說。瞇細了眼睛等他繼續說。 「你看,前面不是有一個車輛暫時停靠的空間嗎?」司機指著前方說。「立著Esso大看板的那一帶。」 青豆凝神注視,在二車道的道路左側,看得見設有為了供故障車臨時停放的空間。因為首都高速道路沒有路肩,因此有好些地方設有這樣的緊急避難場所。有設非常用電話的黃色箱子,可以聯絡高速公路事務所。那個空間現在沒停任何一輛車。隔著對向車道的大樓屋頂有一面巨大的Esso石油的廣告看板。笑嘻嘻的老虎手上拿著加油的油管。 「老實說,那裡有下到地面的階梯。發生火災或地震時,駕駛者可以捨棄車子從那裡下到地面。平常有修補道路的作業員在使用。從那階梯下去,附近有東急線的車站。從那裡上車,轉眼就到澀穀。」 「我不知道首都高竟然有太平梯。」青豆說。 「一般幾乎都不知道。」 「可是沒有緊急事態,擅自使用那階梯,會不會成問題?」 司機稍微頓一下。「不知道會怎麼樣。我也不清楚道路公團的詳細規定。不過既然不會給誰添麻煩,應該不會追究吧。那樣的地方,大概沒有人在一一看守。道路公團雖然到處都有很多職員,但以實際能動的人卻非常少出了名的。」 「是什麼樣的階梯?」 「這個嘛,類似火災用的非常階梯。舊大樓後面常常附有的那種,有沒有?並不危險。高度雖然有大樓三層樓左右,不過很平常地下得去。入口地方雖然設有柵欄,但並不高,只要有心並不難翻越過去。」 「司機先生有沒有用過那階梯?」 沒有回答。司機只在鏡子裡淡淡地微笑。可以做各種解釋的微笑。 「全看客人的意思。」司機指尖配合著音樂在方向盤上輕輕敲著一面說。「您要坐在這裡一面聽著音質美好的音樂,一面悠閒地等候,我也一點都沒關係。因為怎麼努力都沒辦法到任何地方,所以到這的地步,只好彼此覺悟。不過我是說如果有緊急事情的話,這樣的非常手段也不是沒有。」 青豆輕輕皺起眉頭,看一下手錶,然後抬起頭眺望一下周圍的車子。右側有一輛薄薄蒙上一層白色灰塵的黑色三菱PAJERO。助手席坐著一個年輕人開著窗,無聊地抽著淤。頭髮長長、曬得黑黑、穿著胭脂色風衣。行李室裡堆著幾片髒兮兮用舊的衝浪板。前面停著一輛SAAB900。貼了反光紙的玻璃窗緊緊關閉著,從外面看不到裡面坐的是什麼樣的人。打蠟打得非常漂亮。如果經過那裡可能可以從車體反映自己的臉。 青豆所坐的計程車前面,是一輛後緩衝板凹陷的練馬區車號的紅色SUZUKIALTO。年輕的母親握著方向盤。小孩無聊地站在椅子上動來動去。母親以不耐煩的表情告誡孩子。母親嘴巴的動作透過玻璃窗可以讀出來。這光景和十分鐘前一樣。在這十分鐘裡,車子可能移動不到十公尺。 青豆一直在動著腦筋。把各種要素,依優先順位在腦子裡整理。到結論出來為止並沒有花時間。楊納切克的音樂,也像很配合似的正要進入最後樂章。 青豆從肩帶皮包拿出小型雷朋太陽眼鏡戴上。然後從錢包拿出三張千元鈔票遞給司機。 「我在這裡下車。因為不能遲到。」她說。 司機點點頭,收下錢。「要收據嗎?」 「不用了。也不用找錢。」 「那就謝謝了。」司機說。「風好像很強,所以請注意。腳不要打滑噢。」 「我會小心。」青豆說。 「還有」司機朝向後視鏡說。「請記住一點,事情跟表面看到的不一樣。」 事情跟表面看到的不一樣,青豆在腦子裡重複那句話。然後輕輕皺一下眉。「這是什麼意思?」 司機一面選著用語說。「也就是說,現在開始您要做的是不尋常的事。不是嗎?大白天的走下首都高速道路的太平梯,普通人是不會這樣做的。尤其女性是不會這樣做的。」 「說得也是。」青豆說。 「那麼,做了這種事之後,日常的風景,怎麼說呢,看起來可能會跟平常有點不一樣了。我也有這種經驗。不過不要被外表騙了。所謂現實經常只有一個。」 青豆想了一下司機說的話。在想著之間,楊納切克的音樂已經結束,聽眾間不容髮地開始鼓掌。偶爾也聽得見安可的呼聲。眼前浮現指揮者露出微笑,朝向站起來的觀眾低頭鞠躬了好幾次的光景。他抬起頭,舉起手,和團長握手,轉向後面,舉起雙手讚賞管弦樂團的團員,轉向前面再一次深深鞠躬。長久聽著錄音的鼓掌聲時,漸漸聽起來不像鼓掌聲。感覺好像在傾聽著沒完沒了的火星沙風暴似的。 「現實經常只有一個。」好像在書本重要的一節上畫底線似的,司機慢慢重複一次。 「當然。」青豆說。沒錯。一個物體,一個時間,只能在一個場所。愛因斯坦證明過。現實這東西畢竟是冷徹的、畢竟是孤獨的。 青豆指著汽車音響。「聲音非常好。」 司機點點頭。「你說作曲家叫什麼來的?」 「楊納切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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