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村上春樹 > 1Q84 BOOK3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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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頭沉默的豎起一根手指,馬尾男離開了房間。不久之後拿著電話機回來。將電話線連接在地板的插口上,話筒遞給小松。光頭對小松說打電話去公司。 「患了很嚴重的感冒,發著高燒,這幾天一直睡著。大概暫時不能去上班了。就說這麼多然後掛斷電話。」 小松叫出同事,簡單的說了該說的話,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徑直掛斷了電話。光頭點頭,馬尾男拔下地板上的電話線,拿著話機離開了房間。光頭像是檢查自己的雙手似的望了一會。然後對著小松說話。聲音裡現在似乎多了那麼一點親切感。 「今天就到這裡。」光頭說。「接下來的話改天再說。這段時間裡,請你好好考慮今天說的話。」 然後兩人離開了。之後的十天裡,小松就在那狹小的房間裡無言的度過。一天三次,總是那個帶著口罩的年輕男人,按照慣例送來不甚可口的飯菜。第四天時給他換上了睡衣式樣上下身的木棉衣服。最終也沒能洗上澡。只能在廁所附帶的小小的洗臉臺上洗洗臉。隨後對日期的感覺也漸漸開始不明確。 小松能想像到,自己是被帶到山梨的教團本部來了吧。他在電視裡看到過。深深的山中,高高的圍牆包圍著的治外法權之地。逃走也好,求救也好,都是不可能的。即使被殺掉(恐怕那就是所謂的【互相都很難稱作是愉快的選項】的意思吧)屍體最終也不會被發現。對小松而言,如此現實性的接近死亡,出生以來還是第一次。 給公司打去電話後的第十天(恐怕是十天,不過不能確信),二人組終於出現了。光頭比之前見面時似乎是更瘦了,顴骨特別引人注目。一直是冷冰冰的目光,現在充滿了血絲。他像之前那樣坐在帶來的簡易椅上,隔著桌子面向小松。長時間裡光頭沒有開口。只是用那血紅的眼睛盯著小松。 馬尾男的外表沒有變化。他像之前那樣挺直了背站在門口,缺乏感情的眼睛一直凝視著空中的一個點。兩人都穿著黑褲子白T恤。恐怕那是制服之類的吧。 「繼續之前的話題吧。」光頭終於開口了。「是談到我們該怎麼對待你吧。」 小松點頭。「那其中,還包含著互相都很難稱作是愉快的選項。」 「記憶力真是好。」光頭說。「正是那樣。不愉快的結束也是在考慮範圍之中的。」 小松沉默著。光頭繼續道。 「可是那不過是邏輯上而言。作為現實中的他們,可能的話也不想選擇極端的選項。如果小松先生現在忽然消失不見的話,又會有麻煩的事態產生。和深田繪裡子的失蹤一樣。雖然因你不見而感到寂寞的人或許不多,但作為編輯評價很高,也是行業內引人注目的人。而且分手了的太太,每個月的贍養費沒了的話,恐怕也會抱怨的吧。這對他們而言可不是什麼好的發展。」 小松乾咳了幾下,吞下唾沫。 「而且作為他們來說,並不是想要對你個人進行責難,也不是要處罰。也明白小說《空氣蛹》出版的意圖不是為了攻擊某個特定的宗教團體。最開始的時候並不知道《空氣蛹》和教團的關係。你也不過是為了貪玩和功名才制定的這個欺詐計劃。中途也得到了些錢。對於一介上班族來說,支付離婚妻子的撫養費和孩子的教育費也不容易吧。而且你把川奈天吾,什麼也不知情立志成為小說家的補習學校老師扯進了這個計劃。計劃本身是很有趣,可惜選擇的作品不好。而且和當初預期相比,事情太過火了。你就是在最前線迷迷瞪瞪的,踏進了地雷區的平民。前進不得後退也不是。是這樣的吧,小松先生?」 「是這樣的吧。」小松曖昧的回答道。 「看來你還什麼事都不清楚。」光頭微妙的眯起看著小松的眼睛。「如果知道了,就不會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讓我們明確一下狀況吧。你實際上就在地雷區的正中。」 小松沉默著點點頭。 光頭閉上眼睛,十秒之後睜開。「現在成了這副局面,你也很為難,他們那邊也同樣有著為難的問題。」 小松下決心開口問道,「問一個問題沒關係嗎?」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話。」 「因為《空氣蛹》的出版,結果給那個宗教團體帶來了一些麻煩。是這麼回事嗎?」 「不是一些麻煩。」光頭說,他的表情稍稍扭曲了。「聲音已經不再對他們說話了。那意味著什麼,你明白嗎?」 「不明白。」小松乾巴巴的聲音答。 「那就好。作為我,不能再對你說的更加具體了,而且你還是不知道的好。聲音已經不再對他們說話了。現在在這裡我能說的只有這些。」光頭停頓了一會。「而且這個不幸的事態,正是因為小說《空氣蛹》出版發表造成的。」 小松提問道。「深田繪裡子和戎野先生,對於《空氣蛹》發表於世會造成這個【不幸的事態】,是預期到的嗎?」 光頭搖頭。「不,戎野先生應該還不知道那麼多。深田繪裡子是怎麼樣的意圖不明。可是推測她也不是有意圖那麼幹的。如果說假設那是有意的行為,也應該不是她的意圖。」 「世上的人只把《空氣蛹》看做是單純的幻想小說。」小松說。「女子高中生寫的純潔無罪的童話。實際上,也有少數批判說故事太過非現實了。誰都不會想到也許會有什麼重要的秘密,或者具體的情報會暴露其中。」 「如您所說。」光頭說。「世上幾乎所有人都不會在意那樣的事。可是那樣的事不是問題所在。那個秘密不管以什麼形式,都不能被公開。」 馬尾男一成不變的站在門前盯著正面的牆壁,在那一側眺望著誰也看不見的風景。 「他們尋求的,是取回聲音。」光頭選取著措辭說道。「水脈是不可能枯竭的,只是潛藏進了看不見的深處。雖然讓其復活極其困難,但也不是做不到。」 光頭深深的盯著小松的眼睛。像是在觀測什麼深度似的看著。仿佛是在房間的空間裡目測能不能放下特定的家具。 「就像剛才說過的一樣,你們已經被捲入了地雷區的正中央。前進不得後退也不是。在那裡他們能做的,就是告訴你們怎樣平安的脫離那個地方。那麼做的話你們還能撿回一條小命,他們也能安穩的驅逐出闖入者。」 光頭翹起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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