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村上春樹 > 1Q84 BOOK3 | 上頁 下頁
三七


  她從小學三年級到畢業為止都是川奈天吾的班主任。二年級時換了班級,大概和天吾在一起四年左右。作為青豆的班主任是三年級和四年級的兩年裡。

  「川奈先生的事記得很清楚。」她說道。

  和她平凡的外表相比,她的聲音驚人的清晰和年輕。能傳遞到吵鬧的教室的最遠角落。果真是職業造人。牛河想。一定是很有能力的老師。

  「川奈先生從各個方面都是個優秀的升學。即使是過了二十五年,教過了不計其數的學生,也沒有再遇到那麼出類拔萃資質的學生。不管做什麼都高人一等。人品也好,也有領導能力。可以想見無論那個領域一定都能成為一家的人物。小學時代說起來就是數學,具備數學那樣的能力,進軍文學的道路也絕對不是件怪事。」

  「父親確實是做NHK收費的工作的吧。」

  「是的。」老師說。

  「從本人那裡聽說,父親很嚴格。」牛河說。這當然是完全的胡亂猜測。

  「是這樣的。」她毫不猶豫地說道。「父親有著非常嚴格的地方。為自己的工作自豪,當然是很了不起的事。可是隨著時間已經成為了天吾君的負擔。」

  牛河巧妙地操縱著話題,從她那引出更為詳細的情報。這是牛河最為擅長的一項工作。讓對方盡可能地心情愉快地說話。因為厭惡在週末和父親一塊去收費,天吾在五年級時離家出走了,她說道。「說是離家出走,實際上是被迫從家裡出來的。」老師說。果然天吾被帶著和父親一塊去收費。牛河想。而且這多少成為了少年時代天吾的精神負擔,和預想的一樣。

  女老師讓無處可去的天吾在自己家裡住了一晚。她為那個少年準備毛巾,還給做了早餐。第二天的晚上去了父親那裡,費盡口舌地說服了他。她將那個時候的事,描繪成人生最為光輝的一幕似的。在天吾是高中生的時候偶然再會了,她說。他非常出色地演奏著定音鼓。

  「雅納切克的《小交響曲》不是簡單的曲子。天吾君在之前的幾個禮拜完全沒有接觸過那個樂器。可是立馬就能作為定音鼓的演奏者登上舞臺,出色地完成熱舞。不能不說是奇跡。」

  這個女人從心底裡喜歡著天吾,牛河佩服道。幾乎是抱著無條件的好感。被人這麼深切地喜歡,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

  「青豆雅美小姐的事您記得嗎?」牛河問道。

  「青豆小姐的事也記得很清楚。」女老師說。可是這個聲音裡,和天吾的時候不同,感覺不到任何喜悅。她的音調也下降了兩成。

  「很稀少的名字呢。」牛河說。

  「哎,確實是很稀少的名字。可是記住她的事,並不是因為名字。」

  短暫的沉默。

  「家族似乎是【證人會】的熱心的信徒。」牛河試探道。

  「這個談話能僅限在這裡嗎?」女老師說。

  「當然,絕對不會傳到外面。」

  她點點頭。

  「市川市是【證人會】一個很大的支部。所以我也做過好幾個【證人會】的小孩的班主任。從老師的立場來看,這是個十分微妙的問題。也不得不加以注意。可是沒有比青豆的父母更為熱心的信徒了。」

  「也就是不肯妥協的人吧。」

  女老師像是在回憶似的輕輕咬著嘴唇。「是的。對待原則問題十分嚴厲。對孩子的要求也是一樣的嚴厲。因為這個緣故青豆小姐在班裡被孤立了。」

  「青豆小姐某種意義上是特殊的存在。」

  「是特殊的存在。」老師確認道。「當然孩子沒有責任,如果要追究是誰的責任,那就是支配著人心的不寬容。」

  女老師說了關於青豆的事。其他孩子對青豆的事大部分都無視,盡可能的把她當做不存在。她是個異類,大肆宣揚奇怪的原則給其他的孩子帶來麻煩。這是班裡統一的看法。與此相對,青豆也盡可能的讓自己的存在感變得稀薄,以此來保護自己。

  「作為我也盡可能的在努力。可是孩子們的團結超越我預想的堅固。青豆小姐也是,把自己變為了幽靈一樣的存在。現在的話可以委託給專門的教育輔導員。可是那時沒有那樣的制度。我也還年輕,照顧班裡已經很吃力。恐怕聽起來像是在找藉口吧。」

  牛河能夠理解她說的事。小學老師的工作是很重的勞動。孩子之間的關係,某種程度上只能交給孩子自己。

  「深刻的信仰與不寬容,常常是表與裡的關係。那是我們無法插手的事。」牛河說。

  「和您說的一樣。」她說,「可是層次不同,當時我應該是能做些什麼的。我好幾次找青豆談話,可是她幾乎不開口。意志堅強,一旦決定的想法不會再改變。頭腦也很優秀。有著優秀的理解力,學習欲望也有。可是為了不表現出來,嚴格地管理著自己壓抑著自己。不去引人注目恐怕是她保護自己的一個手段。如果能在普通的環境裡,她恐怕也會是優秀的學生吧。現在回想起來仍是覺得遺憾。」

  「和她的父母談過話嗎?」

  女老師點頭。「談過好幾次。因為信仰迫害的問題,父母屢屢到學校來抗議。那個時候的我,拜託他們為青豆融入班級做出幫助。不能稍稍的通融一下原則嗎。但是不行。對其父母來說,嚴密遵守信仰和的原則比什麼都重要。對他們而言,幸福是去樂園,現世的生活只是過往雲煙。可這是大人世界的道理。在成長期的小孩的心裡,被班裡的同學無視,當做異類是多麼的痛苦,之後留下了怎樣的致命的傷害,遺憾的是都不得而知。」

  牛河告訴她,青豆在大學和公司都是壘球部的核心選手,很活躍。現在是高級健身中心優秀的教練。正確說來多少比以前生的活潑。並沒有發展成那樣嚴厲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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