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村上春樹 > 1Q84 BOOK3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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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樣的下賤人】的集合,似乎是以臉色蠟黃的老人自己和牛河為中心的。 牛河問道,「緒方先生的夫人,從多久之前開始這個【給遭受家庭暴力的女性的安全小屋】的活動呢?」 「唔……準確的時間不清楚。庇護所的事,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那所公寓裡頻繁有人進出是在四年前吧,四年或者五年。就是那樣。」老人拿起暖瓶,喝了口涼茶。「從那時候開始門也換了新的,警備也突然嚴厲起來。不管怎麼說都是【安全小屋】嘛。誰都能隨隨便便進去的話,住在裡面的人當然不能安心過日子咯。」 之後老人似乎是突然回到現實裡似的,用探尋的目光望著牛河。「那麼,你是在找合適的公寓咯?」 「是這樣的。」 「那你還是去別的地兒吧。這裡可是最好的住宅地,即使有出租的房子,也全是給在大使館工作的外國人的高價貨。以前的時候哇,不是有錢人的普通人也都住在這一帶。我們也做些便宜房子的買賣。但是現在可是哪兒都沒有納言不敢的房子啦。所以我想著也差不多要關門了。東京市中心的房價發瘋一樣地漲,我們這樣做小買賣的都快幹不下去咯。你要是沒什麼閒錢,還是去別的地方找房子吧。」 「我會這麼做的。」牛河說。「不是我說,我可是什麼閒錢都沒有。」 老人呼地吐出香煙的煙霧和歎息的混合體。「但是如果緒方先生的夫人去世的話,這片宅邸遲早會消失的喲。兒子是個精明人嘛。這樣的一等地,還這麼大,不可能放著不用的。不消一會肯定呼哧呼哧地建起超高級的公寓。說不定現在已經在做工作畫圖紙啦。」 「這樣的話,這一片安靜肅穆的氣氛就會變了吧。」 「啊啊,那肯定會不一樣的。」 「夫人的兒子,是做什麼買賣的呢?」 「基本上是不動產業噢。啊啊,大概和我是同行吧。話是這麼說,幹的事情可是月亮和王八,勞斯萊斯和自行車的區別。那邊運用資本,不斷買進大的物件,進行組裝,直到最後吃得一滴油水不剩。我這邊就只能圍著點零散的破事瞎轉。真是殘酷的世界啊。」 「剛才我在附近走了走,看了一看,呀,真讓人佩服呢。真是不得了的宅邸。」 「啊,那可是這一帶最好的住宅區。如果那些漂亮的柳樹被砍倒,光是想像一下我的心就開始疼了。」老人說著,痛苦地搖搖頭。「希望緒方先生的夫人能活久一點呀。」 「正是這樣。」牛河同意道。 牛河試著聯絡了【遭遇家庭暴力女性的商量室】。令人驚訝的是,電話本裡就這麼原原本本地印著這個名字和電話。是個以幾個律師為中心的靠志願者運營的非盈利團體。老婦人的安全小屋和這個團體合作,接納從家裡逃出來無家可歸的女性。牛河用事務所的名義提出會面的申請。既【新日本學術藝術振興會】。有提供資金援助的可能性是他的誘餌。這樣定下了會面的日程。 牛河向他們遞上了名片(和給天吾的是同樣的名片),向他們說明法人的目的是每年選出一個為社會做出傑出貢獻的優秀非盈利團體,然後提供贊助金。候補之一就是【遭遇家庭暴力女性的商量室】。雖然不能說明贊助人是誰,但是贊助金的使用相當自由,只需年末提出一份簡單的報告書,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義務。 對方是個年輕的律師,她細細觀察著牛河的舉止,似乎沒抱什麼好感。牛河的樣子確實不能給除此見面的對象什麼好感和信任感。不過他們面對著運營資金的慢性不足,不管是什麼援助都歡迎。所以儘管有著些疑慮,暫時還是接待了牛河。 想再詳細地聽聽活動的內容,牛河說道。律師向他說明了成立【遭遇家庭暴力女性的商量室】的緣由。還有他們是怎麼成立起這個團體的。牛河雖然覺得這個話題無聊的不行,還是裝出一副興趣深厚的樣子傾聽著對方的解釋。適當地插進話,大幅度地點頭,做出佩服的表情。這麼做著做著,對方也漸漸被牛河感染。開始相信也許牛河並不是外表看起來那麼可疑的人物。牛河可是訓練有素的傾聽高手,他豎起誠實的耳朵傾聽的做法,總能讓對方心平氣和。 他抓住機會,立即把話題轉向安全小屋的方向,遭遇家庭暴力而逃出來的可憐女人們,沒有地方可以去的情況下,會到哪裡藏身呢,牛河問。仿佛是在同情被強風翻弄的枯萎落葉般的女人們的命運一般,臉上浮現出同情, 「為了應對這樣的場合,我們準備了幾間安全小屋。」年輕的律師答道。 「是叫做安全小屋嗎?」 「是暫時的避難所。雖然數目不多。這個場所是由慈善家提供的,其中有一整棟的公寓。」 「一整棟的公寓。」牛河佩服似的說的。「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物。」 「是呀。聯繫我們說,在報紙和雜誌上看到了我們的活動,想多少做點什麼。沒有這些人們的幫助,這個組織也不能運營下去。現在幾乎是靠捐助進行活動的狀態。」 「真是非常有意義的活動呢。」牛河說道。 律師的臉上浮起沒有防備的笑容。真是沒有什麼比堅信自己做的是正確的事的人更加好騙了,牛河再次這麼想道。 「現如今有幾位女性住在那所公寓裡呢?」 「隨著時間的不同數目也有不同。是這樣的,現在大概有四到五個人。」律師說道。 「那位提供公寓的慈善家,」牛河說,「因為什麼樣的原因開始從事這方面的活動的呢?這裡面有什麼契機之類的嗎?」 律師歪著頭,「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是很久以前,就在個人範圍內從事著相同的活動。不管怎麼說,我們這邊能做的,只是充滿感激地接受好意。那邊沒有說明的話,我們也不會一一地詢問理由。」 「當然。」牛河點頭道,「話說,安全小屋是保護隱私的吧?」 「是的。不得不保護女性們的安全,而且很多慈善家都希望匿名。不管怎麼說也是和暴力行為做鬥爭的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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