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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第4章:牛河 奧卡姆的剃刀

  住在麻布的老婦人,也許和【先驅】的領袖暗殺有著某種關係,牛河這麼想著,卻怎麼也鬧不明白。牛河將她的身邊一點點清掃了一遍。因為是一個非常有名,又有社會地位的人,所以調查起來沒怎麼花功夫。丈夫是戰後實業界的一個大人物,在政壇也有相當的影響力。事業的中心主要是投資,不動產,大型連鎖小賣店和運輸業,周邊展開的領域也有很深的涉獵。50年代過半丈夫去世,又她繼承了事業。她非常有經營的才能,特別是占了有洞察危機的能力的便宜。60年代後半,她感到公司的經營過於龐大,於是有計劃地將幾個部分的股票高價賣出,徐徐地縮小組織規模。然後將精力傾注到剩餘部門的實力強化上。多虧這樣,不久之後石油危機到來,她才以最小的創傷支撐過去,儲存了豐厚的資金。可以說她深諳如果將對別人來說的危機,轉化成對自己的絕好時機。

  現在的她已經從事業經營中抽身,迎來了70歲過半。有著豐厚的財產,每日在廣闊的宅邸裡過著誰也不來打擾的生活。生在富裕家庭,和資本家結婚,丈夫死後更加的富有。為什麼這樣的女性會有計劃殺人的企圖呢?

  但是牛河就老婦人的事,做了更加深入的調查。沒有發現什麼類似線索的東西,除了老婦人運營的【安全小屋】讓他多少有些在意。就為家庭暴力所煩惱的女性無償提供庇護所的行為自身來說,沒有什麼不自然的地方。可以說是健全有益的社會福利。她在經濟上有餘力,遭遇到不幸的女性也對她的關愛深表感謝。但是這所公寓未免太過警戒了。結實的門鎖,德國牧羊犬,好幾台的攝像機。牛河對此不得不有些做的過頭了的感覺。

  牛河最開始確認了老婦人居住的那塊地和房子的產權。這些都是公開的情報,只消去房管所一趟立馬就能明白。土地也好房屋也好,全都是她個人名義下的財產。也沒有做擔保。單純明快。說是個人資產,每年都要繳納相當的固定資產稅。每年繳納這個程度的金額,也許算不上什麼。但是繼承稅應該也非常之高,大概是連這個也不在意吧。在有錢人中很少見。就牛河知道的來說,沒有比有錢人更討厭繳稅的人種了。

  丈夫去世之後,雖說是一個人住在寬闊的宅邸裡。當然不會是一個人生活了,應該有好幾個傭人也住在裡面。有兩個孩子。長男繼承了事業,有三個孩子。已經結婚的長女十五年前病死了,那邊沒有孩子。

  這種程度的情報很容易就能弄到手。但是再向前突進,想要深入瞭解她的個人背景的話,就突然碰了硬壁。向前的通路全都關閉著,圍牆高聳,門上上了好幾道鎖。牛河清楚,她沒有將自己的私有部分曝光於世的打算。所以為了貫徹這個方針,傾注了相當多的手腕和金錢。她對任何回應都不做回答,也不發表言論。不管怎麼搜尋資料也見不到她的照片。

  港區的電話簿裡印著她的名字。牛河試著打了電話。不管怎樣先從正面試試是牛河的作風。鈴聲還沒響到兩聲時一個男人接了電話。牛河用了假名,借著某個不錯的證券公司的名字。「有一些在持投資股票的事,想和夫人商討。」開口道。對方說,「夫人不能夠接電話。一切事物都由我來負責。」如同機械合成般的事務性聲音。由於公司的規則,不能將事情告訴本人以外的人。這樣的話,幾天後會把需要的文件郵寄過去。牛河說道。非常希望您這麼做,對方說。然後掛斷了電話。

  沒能和老婦人說上話,牛河也不怎麼感到失望。本來也就沒這麼期待著。他所明白的是,為了保護隱私她花費了何種程度的精神。真是十分地耗費腦力。她在那所宅邸中,被多少人重重保護著。這樣的氛圍通過電話裡的男人——恐怕是秘書——的口吻中傳達出來。電話簿裡印著她的名字,但是她直接通話的對象有限。除這以外的對象都像妄圖鑽進砂糖壺的小螞蟻一般,被毫不猶豫地打發出去。

  牛河裝作在找出租屋的樣子,在附近的房屋中介轉悠,想要弄清楚到安全小屋的那幢公寓的事。幾乎所有的中介都不知道有那樣的一座公寓。這一帶是東京的幾條高級住宅街之一。基本全都是高價房屋。二層木質公寓什麼的他們毫不關心。他們一見到牛河的臉和衣服,就沒正經看待他。如同絲毫不想溫情對待被雨淋濕長著疥瘡尾巴折斷一點的狗鑽進門縫一樣。

  就在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一家似乎很久以前就開始幹的小房屋中介鑽進了牛河的眼裡。守店的是個臉色蠟黃的老人,給人一種「嗨,那件事啊」的感覺,什麼事情都能告訴你。雖然是個臉上乾巴巴活像二級木乃伊的男人,但是這一帶旮旮旯旯的事都知道,是誰都好,只想有個說話的人。

  「那個房子是緒方先生的太太的呢。啊啊,以前也做過出租公寓。為什麼緒方先生會有那個房子呢,詳細情況不清楚。又不是不經營公寓就過不下去的境地。大概是想當做傭人宿舍之類的東西吧。現在怎麼樣不知道。啊啊,好像是當做受家庭暴力的女人的避難所吧。不管怎麼樣,現在都不是中介嘴裡叼的那塊肉咯。

  這麼說著,老人沒張嘴,發出啄木鳥似的笑聲。

  「啊,避難所是嗎?」牛河說著,遞給老人一根七星。老人接過煙,牛河用打火機點上,非常美味地吸了一口。七星也能吸的這麼有滋有味,真是難得的享受,牛河想。

  「被家裡的男人打了,腫著個臉跑出來的女人,啊,就藏在那裡。當然咯,不收房租。」

  「真是為社會做了好事呢。」牛河說。

  「啊啊,就那樣吧。反正多出一棟公寓,用用來幫助有困難的人。真是有錢人啊,不用考慮利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和我們這等庶民不一樣的呐。」

  「但是緒方先生的夫人怎麼會開始這件工作的呢。有沒有什麼契機之類的東西呢。」

  「誰知道呢。大財主唄,不是愛好之類的麼。」

  「可是即使是愛好,幫助有困難的人也不是什麼好的愛好呀。」牛河笑著說,「也不是每個有閒錢的人都這麼做的吧。」

  「這種事情,說是好,也確實是好事。俺過去也沒少打過老婆呢。雖然不是什麼偉大的事。」老人說著,張大著沒有牙的嘴大笑起來。屢屢毆打老婆對他來說,似乎是件值得大書特書的喜事。

  「那麼,現在有幾個人住在那裡呢。」牛河問道。

  「每天早上都從那裡散步路過,但是從外面屁也瞧不見一個。不過總有幾個人住在裡面的吧。世界上總有打老婆的男人的呀。」

  「於世為善的人比起來,還是於世為惡的人多一點吧。」

  老人又張大嘴笑了起來。「你說的沒錯。這個世界上啊,做好事的人總沒有啥也不幹的人多。」

  這個老人似乎有點喜歡牛河,讓牛河有點沉不下氣來。

  「話說回來,這個緒方先生的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呢。」牛河冷淡地問道。

  「緒方先生的夫人啊,啊,不怎麼清楚。」老人像個老樹精似的皺起嚴肅的眉頭說道。「是個深居簡出的人吧。雖然我在這附近做了這麼久的買賣,也就是偶爾遠遠的見過幾次。出門都是司機開車,買東西都是女傭人在幹,還有一個秘書樣的人,大部分的事情都由那個男人管。不管怎麼說都是教育好的有錢人,和我們這樣的下賤人是不會搭上話的啦。」他擠著臉,從皺紋中看著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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