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村上春樹 > 1Q84 BOOK3 | 上頁 下頁


  「還有一件事要問。」牛河說。「是川奈天吾的事。他和一位叫安田恭子的已婚女性交往。上個禮拜,她到過他的公寓一次。一起度過的親密的時光。嗨,年輕人嘛。就這麼回事。但是某一天,她的丈夫突然來了電話。聲明她再也不能到他那裡去了。隨後聯繫就中斷了。」

  穩田的眉毛擰著。「我不太明白你說話的意圖。川奈天吾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麼?」

  「不是,這其中有沒有聯繫我也不知道。只是這件事從之前我就十分在意。不管怎麼樣,發生了什麼事都好,女方總該來個電話什麼的呀。畢竟是這麼要好的關係。但是一句話都沒有,女人就啪地一聲消失了。再也沒有下文。我也不想幹這麼煩人的事,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你們有沒有什麼線索之類的?」

  「作為我來說,一點關於那個女人的事都不知道。」穩田用平板的聲音回答道。「安田恭子,和川奈天吾有關係。」

  「比他年長十歲的有夫之婦。」

  穩田在手冊中記下這個名字。「這個姑且也彙報給上級吧。」

  「這樣就行。」牛河說。「另外深田繪裡子的去向有消息嗎。」

  穩田抬起頭,像是在看圓圓的額頭邊似的,盯著牛河說道,「我們為什麼必須知道深田繪裡子的去向呢。」

  「對她的去向沒有興趣?」

  穩田搖搖頭。「她去了哪裡,現在在哪,都和我們沒有關係。這都是她的自由。」

  「對川奈天吾也沒有興趣?」

  "他是和我們無緣的人。"

  「不是曾經對他們兩個很有興趣的嘛。」牛河說。

  穩田一時間眯著眼睛。然後再開口道。「我們現在的關心都集中在青豆身在何處。」

  「關心也隨著時間轉移了?」

  穩田稍稍撇嘴,沒有做回答。

  「穩田先生,你讀過深田繪裡子寫的小說《空氣蛹》嗎?」

  「沒有。教團裡除了和教義相關的書外,其他讀物是禁止的。也不可能得到那樣的書。」

  「小小人這樣的名字,你聽過嗎?」

  「沒有。」穩田立刻回答道。

  「很好。」牛河說。

  之後談話結束。穩田徐徐地從椅子上立起,整理了一下上衣的前襟。馬尾男離開牆壁往前走了一步。

  「牛河先生,剛才就說過了。這次的時間,時間是極其重要的要素。」穩田依然保持坐姿,正面向下俯視著牛河似的說道,「必須儘早地找到青豆。我們這邊當然也會竭盡全力。你也必須從別的側面行動。如果不找到青豆,也許會發生讓我們彼此難堪的事噢。不管怎麼說你也是重要的知情人之一呀。」

  「沉重的認知與責任相伴。」

  「正是如此。」穩田用欠缺情感的聲音說道,然後向後,頭也不回的立起身離開。光頭男之後是馬尾男離開房間,無聲無息地關上了房門。

  兩人離開之後,牛河拉開桌子的抽屜,按下了錄音機的按鈕。打開機器的蓋子,取出磁帶,隨後用圓珠筆記錄下日期和時間。和他外表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同的是,字寫得十分端正。之後他從抽屜取出七星的盒子,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裡,用打火機點燃。大口大口地吸進煙,再大口大口地朝天花板吐出霧。然後他面向天花板閉上眼睛。不久後睜開眼望著牆壁上的掛鐘。掛鐘的指針指向兩點半。真是讓人感覺不快的傢伙。牛河再次想到。

  「如果不找到青豆,也許會發生讓我們彼此難堪的事噢。」光頭男是這麼說的。

  牛河曾經去過位於山梨縣山中的【先驅】本部。就在那時,他在茂密的雜樹林深處發現了設置在那的巨大的焚化爐。為了處理垃圾和廢氣物。焚化爐的溫度相當高,即使把人的骨頭扔進去,也不會剩下什麼來。他知道,一定有人的屍體被扔到過裡面。恐怕領袖的遺體也是其中之一。當然可以的話,牛河可不想遭遇這樣的事。即使什麼時候必須迎來死亡,至少也希望是個安穩點的死法吧。

  當然,牛河還有好幾個事實沒有告訴他們。一次性把手中的牌出完可不是他的做法。只給他們一些小牌看看就可以了。大牌當然得留在手上。而且這也是保險的必要。比如錄進磁帶的這些個秘密對話。牛河對這樣的遊戲規則可是駕輕就熟。這和那些個年輕小保鏢的得意領域完全不同。

  牛河已經把青豆做個人肌肉伸展師的那些客戶的名字都弄到手了。不惜花費時間,又多少有怎麼做的話,大體的情報都能弄到。青豆做私人教練的這12個人中,牛河一個一個地進行篩選。女性八名男性七名,都是既有社會地位經濟又寬裕的人。像是會借他人之手殺人的人一個也沒發現。但是這之中有一個人,一個七十來歲的富有的女人,她為因家庭暴力而離家出走的女性提供一間庇護所。在自家寬敞的宅基地上建了一座兩層公寓,供那些遭遇不幸的女人居住。

  當然這是很了不起的事。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但是有什麼東西在衝擊著牛河遙遠的意識邊緣。而且每當有什麼這麼衝擊自己的意識邊緣時,他都會一探究竟。他具有動物般靈敏的嗅覺,和比什麼都可靠的直覺。正是依靠這些,才好幾次地撿回了性命。【暴力】,或許正是這次事件的關鍵詞。那位老婦人有意識地反對暴力,因此才會進而保護這些受害人。

  牛河特地跑了一趟,去見見所謂的庇護小屋。那是一幢建在麻布的高臺的上等地段的木質公寓。雖然很舊了,卻是古香古色的建築物。從大門柵欄間的縫隙望去,玄關的門前有非常漂亮的花壇,草坪也十分寬闊。大大的樫木投下樹影。玄關的門上嵌進了小的塊狀玻璃。近來這樣的建築已經很少了。

  然而建築由裡到外全都警備森嚴。圍牆高聳,立有帶刺鐵圈。結結實實的鐵門緊閉,內園還有德國牧羊犬,一旦生人靠近就激烈地吠個不停。還有監視用的攝像頭咕嚕嚕地轉著。公寓前幾乎沒有行人,因此不能在那裡久站。悠閒寂靜的住宅街,附近還有好幾所大使館。像牛河這樣怪模怪樣的男人在這裡徘徊的話,很快就會有誰發現的。

  但是,這警備也太過小心了吧。就算是為了庇護暴力下的婦女,也不至於採取這麼堅固的防衛呀。一定要竭盡所能弄清楚庇護小屋的秘密。不,不管防衛再怎麼堅固,也一定要把它弄開。為了這個,一定得想個好的方案。絞盡腦汁也要。

  他又想起詢問穩田小小人的事來。

  「小小人這樣的名字,你聽過嗎?」

  「沒有。」

  回答得未免也太快了點吧。如果這個名字一次也沒鑽進過耳朵裡的話,至少也該慢一拍才能知道吧。小小人?閃現在腦海中然後檢查確認。之後才會做回答。這才應該是普通人的反映。

  那個男人之前肯定聽過小小人這個詞。他是不是知道這個詞的意義和實體還不好說。但是絕對不是初次聽到這個詞匯。

  牛河摁滅漸短的香煙,沉浸在思考之中。在告一段落之後又重新點燃一支新的煙,從很早之前他就下定決心,不去為得肺癌的可能性什麼的煩惱。尼古丁對於幫助思考是很有必要的。誰也不知道兩三天后的命運如何,為了十五年後的健康煩惱可沒有必要。

  在抽第三根煙的時候,他想到了一點特別的事。這樣也許能行得通,他這麼想著。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