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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3-31

  同敏感的男讀者談話·他被驅逐

  「現在拉赫梅托夫已經走了,再也不會在我的小說中出現了。敏感的男讀者,你說說,為什麼我要引出個拉赫梅托夫來呢?你早就從我這兒知道了,他是個游離於情節之外的人物……」

  「不對,」敏感的男讀者打斷我的話,「拉赫梅托夫是個起了重要作用的人物:不是他帶來了那張字條……」

  「在你所喜好的審美評論方面,你實在顯得水平太低了,閣下,」我也打斷了他的話,「除他之外,你認為瑪莎也是個重要角色吧?小說一開始她也帶來過一封信,那封信使得韋拉·巴夫洛夫娜失魂落魄的。拉赫莉也該算重要角色羅?她給過一筆貸款,沒有這筆錢,韋拉·巴夫洛夫娜便走不成。N教授也是重要角色吧?因為他曾經介紹韋拉·巴夫洛夫娜到B太太那兒當家庭教師,沒有這檔子事,就不會出現從近衛騎兵林陰道回來後的場面。恐怕連近衛騎兵林陰道也算重要角色吧?因為,如果沒有它,便不會有在這條路上的幽會以及從那兒回家後的場面。豌豆街恐怕是扮演了最主要的角色,因為沒有這條街就不會有街上的房子,那麼也就不會有斯托列什尼科夫的房子,那麼也不會出現管房屋的人,更不會出現管房屋的人的女兒,於是整部小說根本不會存在了。不過,就假定像你所說的,近衛騎兵林陰道和瑪莎啦赫莉和豌豆街全算是重要角色吧,可是小說講述他們中的每一個人時,只用了五句或者還不到五句話,因為他們所起的作用小,不值得花費五句以上的筆墨,那麼請看小說中為拉赫梅托夫用了多少篇幅啊。」

  「哦,現在我知道了,」敏感的男讀者說,「引出拉赫梅托夫,是為了批判韋拉·巴夫洛夫娜和洛普霍夫,為了來安排一次跟韋拉·巴夫洛夫娜談話。」

  「啊,你水平太低了,閣下!你把問題正好理解反了。難道需要引出一個特別的人來,讓他說出他對別人的看法嗎?你的那幫偉大的藝術家也許就是根據這種需要在作品中把人物領進領出的吧。我雖然是個水平低的作家,可我對於藝術性的條件還是理解得較為深人些。不,閣下,小說所以需要拉赫梅托夫完全不是為了這個。韋拉·巴夫洛夫娜、洛普霍夫和基爾薩諾夫本人對自己的行為與相互關係,不是多次表示過看法嗎?他們這些人並不笨,他們自己就能判斷什麼是好,什麼是壞,他們在這一點上無需別人來提示。難道你以為,這些天當韋拉·巴夫洛夫娜本人有了空閒憶起往昔那段亂紛紛的日子時,她不會責備自己忘記了工場,如同拉赫梅托夫責備她一樣?難道你認為,洛普霍夫就不曾想到過他與韋拉·巴夫洛夫娜的關係問題,以及拉赫梅托夫在韋拉麵前說他的那番話?他統統都想過。正派人自己就會想到人家可能責備他們的一切,所以他們才成其為正派人呀,閣下,難道你不知道這個?你在揣摩正派人的思想時顯得水平太低了,閣下。我還要對你說:難道你認為拉赫梅托夫跟韋拉·巴夫洛夫娜談話時,他的表現與洛普霍夫沒有關係嗎?不,閣下,他只是洛普霍夫的工具,而且當時他自己也非常清楚,他只是洛普霍夫的工具,過一兩天,連韋拉·巴夫洛夫娜也猜到了,如果當時她不是過於激動的話,拉赫梅托夫一開口她便會猜到的。其實就是這麼回事,難道你連這都不明白?當然,洛普霍夫在第二張字條中說得全是實話:無論他對拉赫梅托大或者拉赫梅托夫對他,事先隻字未提過拉赫梅托夫跟韋拉·巴夫洛夫娜的談話內容。但是洛普霍夫與拉赫梅托夫相知很深,他知道拉赫梅托夫對什麼事有什麼想法,在何種場合會如何講話,正派人之間無需解釋也能相互瞭解。洛普霍夫幾乎能夠一字不差地預先寫出拉赫梅托夫要跟韋拉·巴夫洛夫娜說的全部內容,正是因此,他才請了拉赫梅托夫做中間人。是否需要把他們內心更深層的秘密揭示給你呢?他現在想到的有關他自身的一切,拉赫梅托夫也會想到的(梅察洛夫、梅察洛娃以及在島上跟他摔過跤的軍官也能想到),再過些時候連韋拉·巴夫洛夫娜也會想到的,即使沒有任何人把這告訴她。只要她最初那狂熱的感激之情一消失,她馬上可以看出這點。『所以,』洛普霍夫盤算著,『歸根到底,我沒有因為叫拉赫梅托大去找她而受到任何損失,儘管他要罵我一通,反正不久她自己也會對我持有這種看法。相反地,我倒能贏得她的尊敬,不久她就會猜測到我預先知道拉赫梅托夫跟她談話的內容,並且猜測到是我安排了這次談話和為什麼安排。她會這樣想:『他真是一個高尚的人啊,他知道,在最初那些激動不安的日子裡,我對他的感激之情近乎病態地壓迫著我,他企圖使我心中儘快產生一種可以減輕我的精神負擔思想。雖然我曾經為了拉赫梅托夫罵他而生氣,可是當時我就懂得拉赫梅托夫其實說出了真相。過一個星期我自己也能想到這一層,不過那時候這對於我已經無關緊要了,我無論如何也該平靜了。而由於頭一天便有人對我說出了這些思想,我才避免了可能持續一星期之久的內心痛苦。在那一大,這些思想對我是至關重要、十分有益的……是的,他是一個很高尚的人。』這就是洛普霍夫一手安排的策略,拉赫梅托夫只是他的工具罷了。你要知道,敏感的男讀者閣下,高尚的人士有多狡猾,利己主義在他們身上如何表現呢,反正不同於你們。閣下,因為他們感到快樂的事就不同于你們,閣下。你可知道,他們的最大的快樂是使他們所尊敬的人把他們當作高尚的人,閣下,他們為此奔波忙碌,想出了各種各樣的辦法,真是處心積慮,那份積極不亞於你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所耗費的心血。只是你們各自的目的全然不同,因此你們想出的辦法也就各不一樣了:你想出的是些卑劣的、損人的招數,他們想出的卻是正當的有益於人的辦法。」

  「可是你怎麼敢對我說話粗暴無禮?」敏感的男讀者向我大聲嚷道,「我要控告你,宣佈你心術不正!」

  「請原諒,閣下,」我回答道,「既然我尊重您的品格像尊重您的才智一樣,豈敢對您粗暴無禮?我只是不嫌冒昧,就您所喜好談論的藝術性問題啟發啟發您罷了。您在這一點上沒看對,閣下,您認為引出拉赫梅托夫來,似乎只是為了批判韋拉·巴夫洛夫娜和洛普霍夫。沒有這個必要:他所講述的對他們的全部想法,沒有任何一點我不能告訴你的。閣下,其實這都是洛普霍夫本人對自己的想法,就是韋拉·巴夫洛夫娜過些時候也會產生的對自己和洛普霍夫的想法,即使沒有拉赫梅托夫的講述也會產生的。現在,閣下,我有個問題問你:我為什麼還要把拉赫梅托夫跟韋拉·巴夫洛夫娜的談話告訴你呢?如果我告訴你的不是洛普霍夫和韋拉·巴夫洛夫娜的想法,而是拉赫梅托夫跟韋拉·巴夫洛夫娜的談話,那麼我需要告訴你的就不僅是構成談話主旨的想法,卻正就是談話本身——現在你明白了嗎?為什麼需要告訴你的恰恰是這次談話?因為這是拉赫梅托夫跟韋拉·巴夫洛夫娜的談話。現在你總該明白了吧?還不明白嗎?你可真行。你的理解力太差了,太差了。好,我來幫你弄清楚:假定有兩個人在談話,那麼從談話中或多或少地總可以看出這兩個人的性格。你明白這樣寫的用意嗎?在這次談話以前,你是否充分瞭解韋拉·巴夫洛夫娜的性格?是的。你從這兒並沒有瞭解到關於她的任何新情況。你早已知道她愛臉紅、開玩笑,她也不反對美美地大吃一頓,恐怕也不反對喝一小杯白葡萄酒。看來需要安排這次談話並不是為了表現韋拉·巴夫洛夫娜的性格。那到底為了表現誰的性格呢?一起談話的只有她和拉赫梅托夫兩個人,不表現她的性格那是表現誰的呢?你猜猜!」

  「拉赫梅托夫!」敏感的男讀者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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