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車爾尼雪夫斯基 > 怎麼辦? | 上頁 下頁 |
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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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還沒到十九,那麼就算是十八,我們大家都談到十八歲為止,因為條件要一律平等。我想說說我自己和我的妻子。我父親是省城裡的一個誦經士,還兼做裝訂書籍的手藝活,母親在家收了幾名正教中學生寄宿。父母整日談論生計,為生計操勞奔忙。父親愛喝酒,但是只在窮得無法忍受了——這是一種現實的痛苦——的時候才喝,要不就是收入不錯的時候,這時他把所有的錢都交給母親,說:「喂,孩子他媽,靠上帝保佑,眼下這兩個月你不至於受窮啦。我給自己留了半個盧布,喝口酒,找點樂子——這也是一種現實的快樂吧。我母親常常生氣,有時候還打我,那總是在碰上她所說的『累得散了架子』的時候。因為她要搬盆打水,給我們五個人和五名正教中學生洗衣服,擦地板,地板總是被我們這十雙不穿套鞋的腳踩得兮髒兮髒的,她還要侍養一頭奶牛——這是無休止的過度的勞作所引起的惱怒。雖然她那樣拼命幹活,還是像她說的『人不敷出』,就是說,沒有錢給我們的哪個兄弟買長筒靴,或是給姊妹們買鞋穿,這時候她也要打我們。倘若我們這些傻孩子自動去幫她幹活,或者做了別的什麼聰明事兒,或者她遇到難得的機會能休息那麼一小會,像她說的讓『腰腿鬆快鬆快』,她也會跟我們親熱的——這都是現實的快樂……」 「啊呀,夠了,別再說你那些現實的痛苦和快樂了。」韋拉·巴夫洛夫娜說。 「既然這樣,請聽我來說說娜塔莎的事吧。」 「我不想聽,其中又是講那套現實的痛苦和快樂吧,我知道。」 「一點沒說錯。」 「不過,您也許有興趣聽我來談談自己。」謝爾日說。誰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那看您說什麼了。」韋拉·巴夫洛夫娜說。 「我父母雖然很有錢,可他們整天談論的也還是錢,一輩子都在為錢奔忙。連有錢人也擺脫不了這件操心事……」 「您不會談自己,謝爾日,」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善意地說,「您說說:他們幹嗎為金錢去奔忙?有哪些個開銷會使他們操心著急?是哪些個需要他們還難以得到滿足呢?」 「是的,我當然明白您為什麼要這樣問我,」謝爾日說,「可是讓我們丟開這個題目,看看他們思想的另一方面吧。他們同樣要為孩子操心的。」 「他們的孩子吃穿都有保障吧?」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問道。 「當然。但是也需要操心的……」 「別談自己了,謝爾日,」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說,「我們瞭解您的過去。不務正業,遊手好閒——這就是您成長的土壤,這是一種不實用的土壤。因此,您瞧瞧自己吧:您生來本不是個笨人,而且還是個很不錯的人,您或許不比我們差,也不比我們笨,可是您到底適合於什麼事,您能派什麼用場?」 「我適合幹的事是陪伴朱麗,她隨便領我到哪兒,我都去。我的用場是供朱麗痛痛快快地吃喝玩樂。」謝爾日答道。 「從這一點我們可以看到,」阿列克謝·彼得羅維奇說,「不實用的或者不健康的土壤……」 「唉,您說的那個實呀虛呀的真叫人煩!人家早就明白了,可你們還沒完沒了地談!」韋拉·巴夫洛夫娜說。 「那你願不願跟我也來談一談呢?」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說道,誰也不知她打哪兒冒出來的,「諸位先生們,請回避回避,因為我們母女倆想說說話。」 所有的人都無影蹤了,韋羅奇卡看見只有自己單獨面對著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的臉上顯露出嘲笑的神情。 「韋拉·巴夫洛夫娜,您是一位有教養的太太,您這樣純潔,高尚,」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說,她憤恨得聲音發抖,「您這樣善良……我這個粗野歹毒的酒鬼怎配跟您談話?韋拉·巴夫洛夫娜,您有個歹毒的壞母親。不過請問您,太太,這個母親操心什麼事呢?是每日的口糧。用您那種文雅的語言來說,這種操心是現實的、真正的、合乎人道的,對不對?您聽過粗魯的罵人話,見過許多齷齪事和下流行為。但是請問,人們罵人、幹壞事有什麼目的呢?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目的嗎?不,太太。不,太太,無論您家的生活怎麼樣,總不會是一種虛無縹緲的生活。您看,韋拉·巴夫洛夫娜,我已經學會像您那樣文雅地說話了。可是,韋拉·巴夫洛夫娜,您母親是個歹毒的惡婆子,您覺得難過、害臊嗎?韋拉·巴夫洛夫娜,您願意我變成一個誠實的好人嗎?我是個巫婆,韋拉·巴夫洛夫娜,我會施巫術,我能滿足您的願望。請看,韋拉·巴夫洛夫娜,您的願望實現了:歹毒的我沒影了,您瞧這一對善良的母女。」 一間屋子。門口有個醉鬼在打鼾。他沒刮臉,醜陋不堪。無法認出他是誰,他的臉有一半被手遮蓋著,另一半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一張床。床上有個女人。不錯,就是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不過她挺善良!可她又是多麼蒼白、疲憊,她才四十五歲,就已老邁得很了!床邊有個姑娘,十七八歲的樣子,那就是我自己,韋羅奇卡。不過我穿得破破爛爛的!這是怎麼啦?我的臉色發黃,臉相粗陋,並且房間又有多麼窮酸!幾乎沒有什麼家具。「韋羅奇卡,我的親人,我的天使,」瑪麗婭·阿列克謝夫娜說,「躺會吧,休息休息,寶貝,你看我幹嗎,我這麼躺躺就行了。你可是兩宿沒睡了。」 「沒關係,媽,我不累。」韋羅奇卡說。 「我的病還是沒有起色,韋羅奇卡。我死了,你可怎麼辦?你爹薪水少,他是指靠不上的。你這姑娘長得漂亮,世界上壞人多如牛毛,將來就沒有人再提醒你了。我真是放心不下你。(韋羅奇卡哭了。) 「我親愛的,你別難過,我說這些不是責備你,而是提醒你:星期五,就是在我病倒的前一天,你為什麼要離開家?(韋羅奇卡又哭了。) 「他將來會騙你的,韋羅奇卡,你就甩掉他吧。」 「不,媽。」 兩個月以後。怎麼轉眼之間兩個月就過去了?一個軍官坐在那兒。軍官面前的桌上放著一瓶酒。軍官的大腿上坐著韋羅奇卡。 轉眼之間又是兩個月過去了。 一位太太坐在那兒,在太太面前站著她,韋羅奇卡。 「你會燙衣服嗎,親愛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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