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車爾尼雪夫斯基 > 怎麼辦? | 上頁 下頁
五一


  於是朱麗詳細地詢問起她是怎樣出嫁的。朱麗高興極了,擁抱她,吻她,還哭了。一陣興奮過後,韋拉·巴夫洛夫娜才開始談她這次來訪的目的。

  「您知道,如果自己沒有需要,是不會想起老朋友來的。我找您是有件大事求您。我打算辦一個縫紉工場。請您照顧我些縫紉活,並且請把我介紹給您的熟人。我自己的縫紉技術不錯,我還有一批好幫手,其中有一個您也認識。」

  朱麗確實知道其中有一個很出色的裁縫。

  「給您帶來幾件樣品,您看看我的手藝。這件連衣裙是我親手做的,您瞧穿著多合身。」

  朱麗很仔細地看了看這件合身的連衣裙,又看看頭巾和袖子的做工,她表示挺滿意。

  「我的孩子,您有手藝,又有眼光,一定能夠取得好的成績。不過您必須在涅瓦大街有個像樣的鋪面。」

  「對,到時候我要設個鋪面的,這是我的目標。眼下我就在家裡承接定貨。」

  兩人一談完正事,又談論開韋羅奇卡結婚的事了。

  「這個斯托列什尼科夫呀,他酗酒胡鬧了兩個禮拜,後來又跟阿岱莉重歸於好了。我非常為阿岱莉高興:斯托列什尼科夫是個老好人;只是可惜阿岱莉沒個性。」

  話題一進入自己熟悉的領域,朱麗便沒完沒了地談開了,講起阿岱莉的種種豔遇來:現在羅紮利斯卡姬小姐已經不是姑娘了,因此朱麗覺得再也無需乎有什麼顧忌了。最初她說話還挺謹慎的,後來越說越忘情,完全陶醉在回憶之中了,她興高采烈地描述酒宴的情景,說個沒完。韋拉·巴夫洛夫娜感到很窘,朱麗卻毫不察覺。韋拉·巴夫洛夫娜恢復了常態以後,懷著一種沉重的心情來聽她說,就像你在看一張原本很可愛、但卻病得脫了形的臉時的心情那樣。可這時洛普霍夫來了。朱麗馬上就變成了一位端莊的貴婦人,言談舉止十分得體。然而這個角色她扮演得時間不長。她開始祝賀洛普霍夫娶了這麼個美人當太太,就又興奮地說起來:「不,你們新婚,我們該慶賀慶賀。」她吩咐傭人立刻開早飯、端香按上來。韋羅奇卡也只得喝了酒,半杯是為自己的新婚喝的,半杯為工場喝,還有半杯為朱麗本人喝的。她感到頭暈起來,和朱麗一同叫喊、吵鬧。朱麗掐了一下韋羅奇卡,站起身來,就跑開了,韋羅奇卡緊追不捨,她們滿屋裡跑著,在椅子之間跳著蹦著,洛普霍夫卻坐在那裡直笑。最後,朱麗突然想要炫耀炫耀自己的力氣:「我用一隻手就可以舉起您來。」——「您舉不動。」她們動手撕打起來,雙雙倒在了沙發上,就再也不想起來了,可是還在接著叫喊,哈哈地樂著,後來兩人都睡著了。

  這是洛普霍夫好久以來碰到的第一件使他傷腦筋的事,不知如何是好。叫醒她們嗎?讓這次愉快的會見落得個令人尷尬的收場,也是怪遺憾的。他小心站起身來,在房裡轉了轉,看能否找到一本書。書是找到了,叫做《Chronique del』Oeil de Boeuf》①,連《福勃拉》②跟它相比都要大為遜色了。他在房間另一頭的沙發上坐下,開始讀起來,書寫得太無聊了,讀了一刻鐘,他也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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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即《牛眼商紀事》,一部描寫十七、八世紀法國宮廷生活的淫穢作品。

  ②全稱是《福勃拉騎士的豔遇》,書中無情地揭露了一七八九年大革命前夜法國貴族社會的頹風。

  過了兩個來鐘頭,波莉娜叫醒朱麗:已經到吃午飯時候了。就座的只有他們三個,謝爾日沒來,他是參加一個盛宴會了。朱麗和韋羅奇卡又嚷了一陣子,隨後又鄭重其事起來,臨別時簡直正經極了。朱麗忽然想起來——以前竟沒有想到——要問問:韋羅奇卡幹嗎想辦工場?如果她想掙錢,那麼,她有這麼樣的好嗓子,做個演員,哪怕歌手呢,掙錢也容易得多。為此他們又坐下來,韋羅奇卡講述了自己的想法,這使得朱麗又一次熱情澎湃,她的祝福連連不斷,中間還穿插這樣的話:她朱麗·勒泰利埃是個墮落的女人——她還流了眼淚——不過她懂得什麼是「美德」——接著又是流淚、擁抱和祝福。

  大約過了四天,朱麗來找韋拉·巴夫洛夫娜,一下子就向她訂了許多活,還留下了幾位也可能來訂活的女友的地址。她帶著謝爾日一道來的,說他不來可不行:「洛普霍夫去看過我,你現在理應回訪了。」朱麗舉止端莊,雖然在洛普霍夫家坐了很長時間,卻還是一絲不苟地保持著莊重的樣子。她看見那裡沒有牆,只有很薄的隔板,她卻能夠顧及別人的面子。她並未憤慨不平,卻是以超然世外的心情,興致勃勃地觀賞著洛普霍夫家清苦生活的諸般細節,她認為人正是非如此生活不可,只有在簡樸的環境中才可能有真正的幸福。她甚至對謝爾日說,她想同他遷居瑞士,在田野和山巒之間的湖畔找一間小屋居住,相親相愛,一塊釣魚,照看菜園子。謝爾日表示完全同意,但還要看看,三四個鐘頭之後,她又會說些什麼了呢。

  朱麗那輛精緻的轎式馬車的轔轔聲和駿馬的得得蹄聲在中街和小街之間的第五道街的居民當中留下了震撼人心的印象,那裡至少從彼得大帝時代以來——若不是更早的話——就沒見過這麼好的車馬。許多人目睹,這奇妙非凡之物怎樣停到了一座有著七扇窗子的木制房屋的緊鎖著的大門跟前,從那精美的馬車中怎樣走出來兩位新穎的、更為精美的非凡人物,一位是雍容華貴的太太,另一位是卓然超群的軍官,他的顯要身份毋庸置疑。過了一會,大門開了,馬車駛進院裡,這就引起了眾人的懊惱,因為在他們再次出門之前,這些心懷好奇的人已無望再次目睹軍官的威嚴儀錶和太太的更加威嚴的儀錶了。這天達尼雷奇做完買賣回到了家,彼得羅夫娜跟他進行了談話。

  「達尼雷奇,看樣子,我們的房客是兩個大人物。今天有一位將軍和將軍夫人來看過他們。將軍夫人穿戴得漂亮極了,簡直沒法說,將軍身上戴著兩枚星章。」

  彼得羅夫娜怎麼會在謝爾日身上看到了星章,可真是夠離奇的。他並不曾有過星章,即使有過,恐怕也不致于在陪同朱麗出門的時候佩戴。但是她的確是看到了星章,她沒弄錯,也不是吹牛,這無須她來作證,我也能夠替她擔保:她看到了。我們都知道他身上並沒有星章,可是他那副氣派,使彼得羅夫娜認為不應該不在他身上看到兩枚星章,她也就看到了星章。我不跟您開玩笑,她真的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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