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車爾尼雪夫斯基 > 藝術與現實的美學關係 | 上頁 下頁
十八


  三、「現實中美的事物之美是瞬息即逝的。」——就假定如此,難道它就因此而減少了美嗎?而且這不一定是對的:一朵鮮花真的很快就會凋謝,可是人類的美卻能留存一個很長的時間;甚至可以說,人類的美你要享受它多久,它就能留存多久。詳盡地來證明這個論點,也許不很適合於我們這篇抽象論文的性質;因此,我們只是說明,每一代的美都是而且也應該是為那一代而存在:它毫不破壞和諧,毫不違反那一代的美的要求;當美與那一代一同消逝的時候,再下一代就將會有它自己的美、新的美,誰也不會有所抱怨的。在這裡詳盡地來證明下面這個事實,也許又是不適合的,這事實就是:「不老」這個願望是一種怪誕的願望,事實上,中年人就願做中年人,只要他的生活保持常軌,而他又不是一個淺薄的人的話。這是無需詳加證明就可以明白的。我們大家都「惋惜地」回憶著我們的童年,往往說「我們真願回到那個幸福的時代去」;但是恐怕沒有人會真的同意重又做一個小孩。惋惜「我們青春的美已經過去了」也是一樣,——這句話並沒有現實的意義,如果一個人的青春度過得還算滿意的話。把已經體驗過的一切重新體驗一次是會民煩的,正如聽人講笑話,即使第一次聽來津津有味,第二次聽也就厭煩了。必須分清楚真實的願望和怪誕虛幻的願望,後一種願望是完全無法滿足的;要現實中的美不凋謝,這便是虛幻的願望。[黑格爾和斐希爾]說,「生活向前突進,在它的奔流中把現實的美卷走了,」——一點也不錯;但是我們的願望也在隨著生活一同向前突進,即是說,改變內容;因此,由於美的現象要消失而覺得惋惜,是荒唐的。——它完成了它的工作之後,就要消失,今天能有多少美的享受,今天就給多少;明天是新的一天,有新的要求,只有新的美才能滿足它們。倘若現實中的美,像美學家所要求的那樣,成為固定不變的「不朽的」,那它就會使我們厭倦、厭惡了。活著的人不喜歡生活中固定不移的東西;所以他永遠看不厭活生生的美,而tableauvivant卻很容易使他厭煩,雖然那些專門崇拜藝術的人認為後者比活生生的場景更美。按照這些人的意見,美不僅是永遠不變的,而且永遠是千篇一律的,因此就產生了對現實中的美的新的責難。

  四、「現實中的美是不經常的,」——對於這一點,我們應該用前面那個問題來回答:美不經常,難道就妨礙了它之所以為美嗎?難道因為一處風景的美在日落時會變得暗淡,這處風景在早晨就少美一些嗎?還是應該說,這種非難多半是不公平的。就假定有些風景的美會隨著殷紅的曙光一同消逝吧;但是,大部分美的風景在任何光線之下都是美的;而且還必須加上說,倘若一處風景的美只限于某一個時辰,不能共那風景而長存的話,那末,那風景的美只能算是平淡的。「人的面孔有時表現著全部生命力,有時卻什麼也不表現,」——並不是這樣;面孔有時非常富於表情,有時又表情很少,這倒是確實的;但是一副閃爍著智慧或和善的光芒的面孔,只有在極少的瞬間,才會是毫無表情的:一副聰明的面孔,就在睡眠的時候也還保持著聰明表情,而[在富於表情的面孔上,]迅速變化的表情賦與它新的美,正像姿勢的變化賦與活生生的人以新的美一樣。常常是,正因為一個美的姿勢消失,這才使它為我們所珍視:「一群戰士比武是美的,可是不到幾分鐘便亂了,」——但是假如不亂,假如這些競技家的搏鬥要延續一個晝夜,那會怎樣呢?我們一定會看厭而跑開去,如同實際上常有的情形一樣。在美的印象的影響之下,我們滯留在一幅畫的靜止的「永恆的美。、「永遠不變的美」面前到半個鐘頭或一個鐘頭之久,那末,通常那結果會怎樣呢?那結果是我們不等到夜晚的黑暗把我們「從享樂中拉走」,我們便會走開。

  五、「現實中的美之所以為美,只因為我們是從某一點上來看它,從那一點來看它才顯得美。」——相反,更常有的情形是美的東西從任何一點看都是美的;例如,一處美的風景,無論我們從哪裡去看總是美的,——當然它只有從某一點看才最美,——但是,這又有什麼呢?一幅畫也必須從一定的地方來看,它所有的美才能顯出來。這是透視律的結果,在我們欣賞現實中的美和藝術中的美的時候,都要同樣遵照透視律的。

  一般地說,我們評論過的一切對現實中的美的責難都是誇大了的,有一些甚至是完全不公平的;其中沒有一條可以適用於各種的美。_但是,我們還沒有研究流行的美學在現實世界的美中找出來的最主要、最根本的缺點。以前的責難還只是說現實中的美不能令人滿意;現在則索性證明現實中的美根本不能叫做美。這種證據有三個。我們就來研究一下吧,——先從比較薄弱的、普遍性較小的證據說起。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