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車爾尼雪夫斯基 > 藝術與現實的美學關係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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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通人民看來,「美好的生活」、「應當如此的生活」就是吃得飽,住得好,睡眠充足;但是在農民,「生活」這個概念同時總是包括勞動的概念在內:生活而不勞動是不可能的,而且也是叫人煩悶的。辛勤勞動、卻不致令人精疲力竭那樣一種富足生活的結果,使青年農民或農家少女都有非常鮮嫩紅潤的面色——這照普通人民的理解,就是美的第一個條件。豐衣足食而又辛勤勞動,因此農家少女體格強壯,長得很結實——這也是鄉下美人的必要條件「弱不禁風」的上流社會美人在鄉下人看來是斷然「不漂亮的」,甚至給他不愉快的印象,因為他一向認為「消瘦」不是疾病就是「苦命」的結果。但是勞動不會讓人發胖:假如一個農家少女長得很胖,這就是一種疾病,體格「虛弱」的標誌,人民認為過分肥胖是個缺點;鄉下美人因為辛勤勞動,所以不能有纖細的手足,——在我們的民歌裡是不歌詠這種美的屬性的。總之,民歌中關於美人的描寫,沒有一個美的特徵不是表現著旺盛的健康和均衡的體格,而這永遠是生活富足而又經常地、認真地、但並不過度地勞動的結果。上流的美人就完全不同了:她的歷代祖先都是不靠雙手勞動而生活過來的;由於無所事事的生活,血液很少流到四肢去;手足的筋肉一代弱似一代,骨胳也愈來愈小;而其必然的結果是纖細的手足——社會的上層階級覺得唯一值得過的生活,即沒有體力勞動的生活的標誌;假如上流社會婦女大手大腳,這不是她長得不好就是她並非出自名門望族的標誌。因為同樣的理由,上流社會美人的耳朵必須是小的。偏頭痛,如所周知,是一種有趣的病,——而且不是沒有原因的:由於無所事事,血液停留在中樞器官裡,流到腦裡去;神經系統由於整個身體的衰弱,本來就很容易受刺激;這一切的不可避免的結果就是經常的頭痛和各種神經的疾病;有什麼辦法!連疾病也成了一件有趣的、幾乎是可羡慕的事情,既然它是我們所喜歡的那種生活方式的結果。不錯,健康在人的心目中永遠不會失去它的價值,因為如果不健康,就是大富大貴,窮極奢侈,也生活得不好受,——所以紅潤的臉色和飽滿的精神對於上流社會的人也仍舊是有魅力的;但是病態;柔弱、萎頓、慵倦,在他們心目中也有美的價值,只要那是奢侈的無所事事的生活的結果。蒼白、精倦、病態對於上流社會的人還有另外的意義:農民尋求休息和安靜,而有教養的上流社會的人們,他們不知有物質的缺乏,也不知有肉體的疲勞,卻反而因為無所事事和沒有物質的憂慮而常常百無聊賴,尋求「強烈的感覺、激動、熱情」,這些東西能賦與他們那本來很單調的、沒有色彩的上流社會生活以色彩、多樣性和魁力。但是強烈的感覺和熾烈的熱情很快就會使人憔悴,他怎能不為美人的精倦和蒼白所迷惑呢,既然驚倦和蒼白是她「生活了很多」的標誌? 可愛的是鮮豔的容顏, 青春時期的標誌; 但是蒼白的面色,憂鬱的征狀, 卻更為可愛。 如果說對蒼白的、病態的美人的傾慕是虛矯的、頹廢的趣味的標誌,那末每個真正有教養的人就都感覺到真正的生活是思想和心靈的生活。這樣的生活在面部表情、特別是眼睛上捺下了烙印,所以在民歌裡歌詠得很少的面部表情,在流行於有教養的人們中間的美的概念裡卻有重大的意義;往往一個人只因為有一雙美麗的、富於表情的眼睛而在我們看來就是美的。 我已盡篇幅所能允許地探討了人類美的主要屬性,而且在我看來,所有那些屬性都只是因為我們在那裡面看見了如我們所瞭解的那種生活的顯現,這才給與我們美的印象。現在我們要看看事物的反面,研究一下一個人為什麼是醜的。 大家都會指出,一個人的醜陋,是由於那個人的形難看——」長得難看「。我們知道得很清楚:畸形是疾病或意外之災的結果,人在發育初期格外容易為災病所毀損。假使說生活和它的顯現是美,那末,很自然的,疾病和它的結果就是醜。但是一個長得難看的人也是畸形的,只是程度較輕,而「長得難看」的的原因也和造成畸形的原因相同,不過是程度較輕而已。假如一個人生來就是駝背,這是在他初初發育時不幸的境遇的結果;但是佝僂也是一種駝背,只是程度較輕,而原因則是一樣。總之,長得醜的人在某種程度上都是畸形的人;他的外形所表現的不是生活,不是良好的發育,而是發育不良,境遇不順。現在我們從外形的一般輪廓轉移到面部來吧。面容的不美或者是由於它本身,或者是由於它的表情。我們不喜歡「兇惡的」、「令人不快的」面部表情,因為兇惡是毒害我們的生活的毒藥。但是面容的「醜」多半不是由於表情,而是由於輪廓的本身;面部的骨胳構造不好,脆骨和筋肉在發育中多少帶有畸形的烙印,這就是說,這個人的初期發育是在不順的境遇中進行的,在這樣的情形下,面部輪廓總是醜的。 根本無需詳加證明:有人看來,動物界的美都表現著人類關於清新剛健的生活的概念。在哺乳動物身上——我們的眼睛幾乎總是把它們的身體和人的外形相比的,——人覺得美的是圓圓的身段、豐滿和壯健;動作的優雅顯得美,因為只有「身體長得好看」的生物,也就是那能使我們想起長得好看的人而不是畸形的人的生物,它的動作才是優雅的。顯得醜的是一切「笨拙的」東西,也就是,在某種程度上,依照處處尋找和人相似之處的我們的概念看來是畸形的東西。鱷魚、壁虎、烏龜的形狀使人想起哺乳動物——但卻是那種奇形怪狀的可笑的哺乳動物;因此壁虎和烏龜是令人討厭的。蛙的形狀就使人不愉快,保況這動物身上還覆蓋著屍體上常有的那種冰冷的粘液;因此蛙就變得更加討厭了。 同時,也無需詳說;對於植物,我們歡喜色彩的新鮮、茂盛和形狀的多樣,因為那顯示著力量橫溢的篷勃的生命。凋萎的植物是不好的;缺少生命液的植物也是不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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