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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虹

  (這孩子送給你了,可要疼愛她呀。——全體舞女)

  讓花子帶著這樣一封信——不過,喜歡木村,所以才去他那兒住的,這可是花子自己說的。這會兒她毫不介意揣在懷裡的那封信上的語句,甩著兩隻手,打起宛如響板的竹板兒走在最前頭。舞女們緊隨其後,她們要看著花子走進木村的公寓。回來的途中,舞女們歡笑不已,竟一路鬧到夜晚賞櫻花的上野公園。最後幾個人總算在綾子家睡下,可已是黎明時分,聽見電車開動的響聲。早晨,綾子照樣9點鐘醒來。

  綾子每天上午去練習日本舞。在每十天換一次節目的演出中,第一天終場後要拍攝劇照,從第四天起則要排練下一場的節目,唯有第二天和第三天演出完畢方可回家。所以綾子經常是在後場休息室休憩片刻,洗澡時,已累得面無血色。儘管如此,她下定決心終生不嫁,一定要做一名舞蹈老師,為此她從不怠惰,每日早晨去練習。

  只有綾子一人還留著長髮,昨晚偷折的櫻花從她頭上脫落,被睡在一旁的藤壓於微汗的臉頰之下。她們四個人睡在一張床上,兩人朝向床頭,兩人朝向床尾,錯開身體擠在一起,聚攏著的溫暖透出淡淡的疲憊。綾子獨自快速走出家門,夜晚在公園裡給人相面的父親也還睡著。

  綾子突然想嘲弄木村,便興沖沖地上到公寓的二樓,默然地打開房門,只見花子還睡在那兒,綾子一下怔住了。只有花子一個人。綾子確實沒料到花子一直呆到今天早晨,她茫然地望著這一切。

  黃地紅花絞纈染花布的和服衣帶長長地散落在枕邊,竹板零散在一旁,花子和衣而臥。人造絲和服兩隻長袖像被拽出被窩,直擺到頭頂上的鋪席上,濃豔的口紅仍如昨夜般完好無缺,唯有微露的黃牙染上些淡紅色。

  花子虛歲11。

  在玻璃窗上白棉布窗簾的映襯下,花子竹板上的手垢與長襯衫上的汙跡顯得寒磣,臉上的成人妝反令她的睡臉更顯孩子氣。

  「了不起的孩子!好好幹吧。」綾子不由地咕嚕一句,快活地搖了搖頭,悄悄關上門,埋頭快步離去。

  正值賞花時節,顧客來得早,木馬館已開門,女服務員正給未開動的木馬撣灰塵。店門前圍著一群人,綾子也擠上前去觀望,只見一個男人身背四角燈籠似的廣告箱,一副流浪者的打扮,猶如四肢蜷曲的青蛙痛苦地掙扎著。大概是因什麼中毒的患者。兩三隻翅膀沾滿灰塵的鴿子飛落下來,圍觀者多數宛如未轉動的木馬毫無表情。人群中只有一人蹲著盯視著痛苦萬狀的病人,他就是木村。

  一見木村,綾子的心豁然開朗,她由背後拍拍木村的肩膀,他如夢初醒似的站起身來,跟著綾子走出人群。

  「看什麼呢,面帶難色。」

  「嗯。」

  「花子還睡著呢,可愛吧。」

  「腳都麻木了。」木村邊說邊揉腿,「我想會有人關照那傢伙的。」

  「所以就蹲下等著?傻瓜。」

  「你是去練習嗎?」

  「哎。好困哪。昨晚後來她們三人到我家來睡的,我們一直走到上野公園,然後又在床上鬧到今天早晨,只有銀子是一下就睡著的。真討厭。」

  「銀子身上冰涼的。」

  「咦?」綾子盯著木村。

  五重塔旁高大的銀杏樹嫩葉被朝陽照成耀眼的亮綠。看孩子的保姆手裡抱著的嬰孩,用稚嫩的不靈活的小手撒著鴿食兒。

  「哎喲?木村是常和銀子一起跳舞的,在開場之類的時候。」

  「令人毛骨悚然。」

  「是嗎?中根先生說過:身體冰涼的女孩子舞才跳得好呢。」

  「到底怎麼樣,我不清楚。是因為銀子拼命跳舞吧。那樣的人一定寡情薄義。」

  「是嗎?為什麼?」

  「今天早上呀,花子說我薄情。我先起床,想要出門去,便叫花子起來,她說:噯呀,木村,無情無義呀。讓我笑彎了腰。」

  「後來,那孩子就一個人又睡了。」

  「為什麼要把花子送到我這兒來睡呢?」

  「這你還不知道?一定是因為我們都喜歡木村。我想是的。」綾子像背後議論人似的將昨晚閃現在腦海裡的秘密講了出來,又覺得自己太狡猾,可是她看木村未動聲色,就又像要掩飾一下,說道:「這孩子真討厭。常常誇口說什麼要做木村的媳婦。」

  「昨晚她一直說個沒完,我告訴她說最喜歡睡著時的女孩子,於是她很快就睡著了。」

  「變得可愛了吧。」

  「是真的。」

  「你喜歡睡著的女孩子?哼!」

  「什麼嗎?」

  「我在忖思,聽到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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