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再婚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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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幅畫太怪了,什麼小孩向牛跟前爬去,我還以為你是詛咒我另外有了孩子呢。」 「呀,真的嗎?」 「有點這樣的意思。」 「你是在開玩笑吧。——不過,農村裡的嬰孩不會這樣害怕牛的。」 「你在說怪話吧。」一件他遲早要對妻子實話實說的事,已經到了嘴邊,卻未出口。 「我也有一個寄養在鄉下的孩子,也許正如這幅畫所畫的那樣,和牛在一起玩耍。」說到這裡,經過後街的樂隊越來越近了。 「啊,是巡迴電影放映隊,他們每天下午四點來到這裡,回家吧。」 二 陶瓷店裡的看守穿著一件俄式上衣,留著長髮。 「你是這裡的繪畫老師嗎?請告訴我畫什麼好。」豐子用腳重重地踢開門,一走進來,便扔掉黑手套,像放連珠炮似的說道。然後,一邊繞著三角形的櫃架轉圈圈,一邊順手挑出花瓶、點心盒、煙灰缸、酒壺等等的陶瓷。每次一抬手,衣袖便滑落,像沒有穿襯衣那樣,露出健康的臂膀。這時,一個男子笑著站在入口處的門檻邊,沒有進店。 「你進來看看哪個好?」 「沒有什麼好挑選的嘛。素陶這種東西,難道還講什麼風雅嗎?你想寫點什麼嗎?」 「給你做禮品的喲,能帶回去給你夫人嗎?」 「嗯。」男子搖晃著身子走進店內。 店鋪看守低下了頭,他也和旅店老闆一樣,總喜歡將成雙成對到店裡來的男女用夫婦的尺度去對他們進行各種猜測。可是,這位直率的女性,卻給他的這種稟性以當頭一棒。 「那麼,我給你在碗上畫點什麼吧。你的生活中不也需要吃飯的碗嗎?」 「那樣的話,我給你夫人一個花瓶吧。我還要給她寫上:『家庭裡需要花,家庭以外也需要花』這樣的話喲。」 「還給我寫上:『但是,家庭以外的花上有刺』。」 「可以。誰能畫出這麼細膩的畫來,真夠可以的嘛。我一看都覺得肩膀發酸。」豐子拿起君子畫有龍宮城的碗,然後,又凝視著畫有小孩爬到牛跟前那幅圖畫的花瓶上的署名。花瓶上寫著:「君子——房雄」。 「哎喲,他們是夫妻吧。那位夫人不是像布娃娃般漂亮嗎?」 當豐子談到君子的容貌姿態時,店鋪看守都點頭,並問道: 「您認識她嗎?」 「是我的朋友呀。還不僅僅是朋友呢!」 「是情敵吧?」 「你果然不簡單。」豐子脫口而出。她連那個同來的男子也沒看一眼,就轉身向著店鋪看守,說道: 「她也是來了熱海啊,不知住哪兒?」 「據說是肺部不好,租了一棟別墅,整個冬天都在這裡療養。因為感到無聊,所以,每天來描繪陶瓷。」 「還死不了吧。」 「你這個人,怎麼說得出這種刻薄的話?!就算是什麼情敵,也不要這樣嘛!」 「你不要說了!我只是想起有個人說過:『如果君子死了的話,就……』。」 「你是在等吧,君子一死,你就嫁給她丈夫,是吧?」 「我可不是那樣的女人啊。」 「你是想說,你有自信,如果想得到她丈夫,什麼時候都可以得到,是吧?要不要我給你去問問這裡的人,他們夫妻關係怎麼樣?」 「我說過,我想問的不是那種事。」說完,豐子平靜地笑了笑,平靜得甚至有點不協調。接著又問: 「你知不知道,她有沒有孩子?」 「哎呀,總沒有在一起……」 「她怎麼畫了這幅孩子的畫呢?」 「啊,那是這本畫帖上的一幅畫。」說著,店鋪看守站起身,挑出那本畫帖。 「畫帖裡有,太好了。我也真傻啊。這是女孩子的畫嘛。」 似乎是一種習慣,豐子故意微微仰起頭,爽朗地笑著。 新造的遊覽船,馬達的嗓音像帶著一種新的感情,船上飄著紅色的長條旗,駛回了海岸。大島火山在春霞消失後的地平線上浮現出一層塵霧,宛如一層薄薄的雲彩。大海在夕陽的映照下,仿佛被染上了金色。 三 豐子她們帶著食堂一個女招待員來到了鎮上的電影棚。這位女招待是熱海姑娘,她和電影棚裡各式各樣的人打著招呼時,對面角落一個鄉下老大娘發現了她,便大聲呼叫,姑娘滿臉通紅站起身來,朝老大娘走過去。這時,豐子身旁有兩個姑娘,看著女招待員的背影,小聲說道: 「好標緻的姑娘啊!」 「真漂亮!」 「不過,她也的確倒黴啊!」 「是啊,出來做那種工作,真可憐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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