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玉響 | 上頁 下頁 |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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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子,就是說出來也沒什麼可以害羞的呀。」幸子手撫摸著秋子的肩膀,「就是我,也曾經這樣想過的嘛。」 「呃?那為什麼爸爸那麼需要你,你還要嫁到宮本那兒去呢?爸爸甚至還說,你離了婚回來也可以之類的話呢。」 「是啊,」幸子意外地全盤接受了,「我現在也不是完全沒有這種想法喲。真的返回到爸爸身邊去怎麼樣?」 「算了吧,算了吧。」直木苦笑著想把話題岔開,「做老爸的我呀,不過是老式的傻瓜父親呀,反而只能成為女兒們的包袱呀。」 「就連瘋丫頭,淨撒嬌的加瑤子,心裡說不定也在暗暗地想著這件事呢。」 「別說了吧。」直木稍稍強硬地反復地說了一句,「我家的閨女呀,怎麼戀愛感情都這麼脆弱呀。這可是女人深刻的不幸哇。女人的重大缺陷呐。」 「這可說不準,爸爸,不僅只是女兒呀,連治彥哥哥也是如此嘛。」幸子說,「正因為如此,爸爸不是才特別關心靜子嫂子,特別憐憫嫂子嗎?」 「什麼?」直木冷不防讓幸子刺了一下,語塞了。 「幸子姐姐,我呀,既起誓,又祈禱哇。」秋子的聲音聽上去很認真。 「剛才聽秋子說『祈禱』,我還問過秋子向誰祈禱。秋子可是沒有明顯宗教派別的呀。淫詞、邪神之類的,賭咒念佛和那令人討厭的迷信,令我們心裡反而覺得不痛快。」 「也許是無宗教吧,但是,當感覺到天地裡有上帝存在的時候,你祈禱,更要緊是把自己歸於一心來祈禱。聚集起自己的靈魂來祈禱。我覺得除了自己的心和魂以外,其他全都是迷信。也許因為秋子我還太年輕,修業還沒到家的關係吧。」 「宗教正是從這種地方產生的吧。人還有更多的煩惱、苦悶和疑惑。」 「對呀。秋子還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讀基督教和佛教的教典,讀著讀著不覺念叨起來,真是諄諄教誨呀,有時候竟會著迷,還會流下眼淚來呢。」 「是諄諄教誨嗎?」 「是啊。可是,要遵從這些個教誨,給什麼什麼神呀、佛啊頂禮膜拜就覺得自己做不了。根據那些教誨,自己還很難跨進那種能見到神的境地。其實全是因為自己的心還悟不出那些高深莫測的教義呀。」 「嘿,姊妹當中最老實的秋子,竟是最近代的理性家,懷疑家;往壞裡說,也許是自我意識太強了吧。」幸子插進嘴來,「要是有這樣的願望,就是專心念佛也好,盤腿瞑想也好,即使跳著念佛也可以,或者現在跳起流行的什麼舞,身體互相撞得快要倒下似的劇烈晃動,盡情忘我地跳不是也挺好的嗎?」 「這樣的話,能見到上帝嗎?」 「這個嘛……上帝,什麼樣?」 「根據不同的宗教,神也各不相同。我也從讀過的書上知道,即使是相同的宗教,也有著各自不同的神和佛的身影,甚至讓人看了鬧不清楚。我覺得因人種和民族不同,就產生了不同的神,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真要是有神的話,為什麼廣島和長崎會掉下個什麼原子彈呢?幸子姐姐,你說呢……這可只是一個例子呀。掉也掉了,往後再說又能成得了什麼事呢?」 「你問我,我可答不上來喲。」 「神之國在哪裡?假如靈魂真的不滅的話,假如真有靈界的話,幸子不管比爸爸先死,還是比爸爸後死,都與爸爸交替相守……假如父親先走的話,父親也去不了墳墓、去不了佛壇。我只能這樣想,所以,我剛才請求父親:秋子活著的時候,也請爸爸活著。」 對秋子這一本正經的話,「年齡的順序,那是沒有辦法的喲,」幸子也難以說情似的,「我家的爸爸、媽媽一定活得很長。」 「我可真幸運。」直木又把兩手枕在頭下,仰望著藍天,稍稍沉默了一會兒,「可是哇,秋子。我覺得:結婚說什麼也是女孩子的一種類似宗教的體驗。無所謂對方是好是壞,對女人來說嘛,不好就分手,當尼姑也可以。當然再回到家裡也沒關係,至少得有……」 「孩子嗎?是女人都該做一回媽媽是吧?」 「有這層意思,但也不僅僅為了孩子呀。」 「要孩子的話,就是不結婚也可以辦到的嘛。只要是年輕的女人……」 「什麼?」直木好不吃驚。 「聽說現在就是沒有心上人,照樣可以人工妊娠呢。」 「人工妊娠?……」直木和幸子面面相覷。 「你們不認為人工妊娠今後會逐步發展嗎?」 「秋子存著這份心思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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