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翼的抒情歌 | 上頁 下頁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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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夏天過去了,接著是秋天,然後是冬天。也就是在冬天的時節裡,北海和綾子一起從油壺回到了東京,但卻沒有出現在美惠子她們家中,而是一直把自己關在了學校的圖書館裡。儘管隨著他畢業日子的逼近,兩個人的婚期也越來越臨近了。 「這陣子怎麼老是不見北海的影子呢?」 美惠子惴惴不安地擔心著母親會在某一天這麼問她。真實,對於姐姐的不安綾子也是心照不宣的。但不知為什麼,好些日子以來,綾子一直忌諱在姐姐面前提起北海的名字。 今年的第一場大雪在天還沒有拂曉前便已經停住了。所以,剛一天亮,鴿子們就從鴿舍中一湧而出,拍打著雙翼飛了起來。在它們的翅膀上閃爍著雪過天晴的早晨所特有的明媚陽光。 「今天照子不知有多高興哪。或許早已進山滑雪去了。」綾子一邊回憶著去城島的日子,一邊喃喃自語道,「我只說了一句『回去吧』,北海居然就從城島回來了。其實什麼事都沒有,只要姐姐能和北海開誠佈公地談一談。」 她敏捷地抓住一隻鴿子,揣進了懷中,也沒有給美惠子打招呼,就坐上了去本鄉的電車。雖說身上披了件大衣,但因為沒有戴手套,所以,只好把冰冷的手揣進了懷中,依靠鴿子的體溫來暖和暖和。 「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如此倉皇地跑了出來呢?」 在帝國大學圖書館的門口,她向一個文科學生打聽北海的去向。對方告訴她,北海現在不在圖書館裡,出去散步了。無奈,她只好憑藉著曾經來大學附屬醫院探望母親時的記憶,從水池邊往運動場的方向慢慢走了過去。四周一片岑寂,甚至能聽見雪團從高高的樹梢上「啪喳啪喳」地落在地面上的聲音。 她來到了通常被人們稱作山上禦殿的前面。那個坐在長滿矮草的假山的石頭上,眺望著運動場的人,正好是北海。一看見綾子的身影,他就像在油壺的水族館裡一樣,為了掩飾自己油然而生的喜悅之情,故意假裝糊塗地問道: 「你是一個人來的?」 「你就在那種地方一個人賞雪嗎?」 「才不是哪。只是想休息一下大腦罷了。在沒有風的日子,這地方最暖和。」 正當綾子若無其事地想和他在一塊大石頭上並排坐下時,北海突然大聲叫喊道: 「這可不行。」 綾子被他大聲的喊叫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臉上漲得一片通紅。 「用不著嚇成那個樣子呀。」北海笑著說道,「瞧,這石頭是濕的哪。」 說著,他把自己墊著坐的報紙遞給了綾子一半。 「謝謝。」 綾子並沒有急著坐下,而是把視線落在了那張報紙上。 「哇,這就是照子的老師哪。」 原來報紙上刊登了安德烈·法布奧利的一小幅照片。 「照子就是上次和我一起去油壺的那一位。」 「哦,就是她呀。她是個有點危險的女人哪。」 「什麼有點危險?」 「讓人覺得是那樣罷了。那種女人一到男人面前,就會莫名其妙地變得格外拘謹和生硬,可很快就和對方攪和在了一起。淇身體的某個部位就像觸了電似地顫慄不止,而為了克制這種感覺,才故意繃緊面孔的。」 「你是說照子嗎?說她在油壺時是那個樣子的?在北海的面前?原來你心裡想的就是這樣一些可鄙的事情呀。」 「不,那倒不是針對我而言,而只是說她是那樣一個有機可乘的小姐罷了。」 「瞧,這就是照子的舞蹈老師。」 「她在跳舞呀?」 「報上說今晚將舉行舞蹈表演會哪,在帝國飯店的演出廳裡,照子肯定也會跳舞的吧。我真想去看看。你能帶我去嗎?」 「那就去吧。」 這下綾子可真是吃驚不小,沒想到北海這麼爽快地就答應了她,就跟在油壺北海說「那就回去吧」時一樣。 綾子就像是為自己辯解似地說道: 「我琢磨著給她帶一束鮮花去……可是我一個人去又很難為情,因為去油壺時,她跟我絕交了。」 「照子跟你?」 「是的。」儘管綾子試圖回想起自己與照子的友情,但那種友情卻只能散發出一種如同遙遠夢幻一般的微弱力量。 「她說那時候我侮辱了她,是啊,女學生之間的友情真是脆弱得不堪一擊。據說在女人之間並不存在著真正的友情哪。」 「不過,是否真的發生了非絕交不可的嚴重事情呢?」 「反正絕交也是常有的事,」綾子想開朗地付之一笑,豈知那種開朗竟然脆弱得馬上被某種別的東西吮吸殆盡了,「一有芝麻大的事情,也會馬上絕交了。不過,要是我今天送給她一束鮮花,我想立刻就會言歸於好的。該是很單純,對吧?才不像北海和姐姐那樣哪。」 說完這話,綾子才霍然想起自己是為了姐姐而來的,於是從懷裡掏了鴿子。 「又是鴿子?」 「是的。」綾子一邊摸出鉛筆在紙上寫著,一邊說道,「上次的那天晚上,姐姐可是哭著回來的哪。」 今晚7點在帝國飯店的演出廳裡將舉行照子她們的 舞蹈表演。因為綾子我想和照子重歸於好,所以務必請 姐姐也一同前往。 寫著寫著,綾子突然注意了這樣一個事實:自己已經擅自決定在從上午10點到傍晚的這段時間裡和北海呆在一起。儘管她只穿著便裝就出門來了,但為了上述的決定她已放棄回家去換衣服了。 「又在叫姐姐出來呀?拿給我看看!」北海伸出手來說道。 「不給你看。」綾子把信原封不動地放進了信筒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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