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翼的抒情歌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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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間只說著這樣一些簡短的話語。 綾子琢磨著,肯定是因為當著自己的面他們有所忌諱吧,所以就和照子一起逕自回家來了。她抱來了已經熟睡的鴿子,隨手放起了舞曲的唱片,在房間裡來回踱著步子,還一邊在嘴裡模仿著讓·科克托①灌錄的詩朗誦——儘管她對詩中的含義一竅不通——,鬧騰了好一陣子。如此長時間地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這似乎還是她生平第一次哪。 -------- ①法國作家(1889—1963)。 她等待著美惠子回來,滿心歡喜地向自己講述她和北海去了哪兒,又幹了些什麼。 儘管如此,她似乎又在逃避著某種潛藏在內心深處的可怕東西。 其證據便是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照子馬上寄來了一封快信,上面寫道: -------- 我想要是我有一隻信鴿就好了。因為我恨不得馬上 就讓你看到這封信。我被帶到一個那麼遠的地方去,難 道只是為了遭受那樣的侮辱和愚弄嗎? 這似乎是一封絕交信,但綾子不僅沒有一星半點的驚慌,甚至沒有心思把它讀完,因為她正展開另一雙翅膀高高地翱翔在天際。 為了確認並挽回與照子的友情而專程前往城島,這仿佛已經成了一個遙遠的昔日的夢。 她甚至沒有注意到,美惠子已經怔怔地走進了房間裡。 「哇!」一看見姐姐淚眼婆娑的模樣,綾子活像一個小罪人一般,尋思著自己究竟有什麼不是之處。就像是自己幹下了什麼壞事似的,她連聲說道: 「對不起,我一點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麼呢?」 「你問我不知道什麼,不就是姐姐已經回來了這件事嗎?」 「是嗎?如果是那樣倒還好。」 美惠子氣衝衝地走了過來,差一點就要抓住綾子的手了,可就在這時候,她像一根斷了的線頭一樣,陡然癱倒在那兒的騎子上。 04 珍珠鴿、七寶鴿、薄雪鴿、金蓑鴿、美男鴿、姬綠鴿、袖黑鴿、眉胸白鴿,還有……鴿子的種類可真是要有盡有,就像是在日語的辭典裡信手遴選美麗的詞語一般。 「在動物裡有著最美名字的是鳥類,與野獸和魚類相比的話。」北海曾這樣說過,儼然一副國文學研究生的派頭。 「那麼昆蟲呢?」美惠子輕聲地笑著問道。 這是在追子別墅的7月。美惠子從身體上沖去大海的潮腥,將洗過的游泳衣放在穿著浴衣的膝蓋上。她把炭化紙鋪在籐椅上,往紙上寫滿了食物的名字。她已經記不得北海剛才說了些什麼。因為他們倆是那麼親密,甚至無需把對方的話一一鐫刻在心裡。 「昆蟲?昆蟲我就不大清楚了。不過,日本人自古以來就覺得鳥類是最美的,並且對鳥類十分親近,這一點我們可以從給鳥類所取的名字中找到最好的佐證。只要看看鳥類的名字,就可以瞭解到日語本身的美麗和日本人的審美觀。」 說著,北海就像是在獨自唱歌一樣數開了鳥類的名字。 「深山白頰鳥、青紫鳥、紅野路子、月牙鸚哥、(王留)璃翁、戴菊鳥、薄墨(脊鳥)鴿、大花圓、喜鵲、薔薇色猿子、羽衣烏鴉、赤襟鳳凰雀、薄顏紅葉鳥、綠風琴鳥、古代泥全畫鸚哥、小川知更鳥、稚兒伯勞、濡羽掛巢、月輪輝椋鳥、黃胸吸蜜鳥。」 「所謂『吸蜜鳥』是一種什麼鳥啊?」 「不知道,也沒有見過,在剛才數到的鳥兒中,我一種都不知道。」 「那簡直是一種夢哪。跟只聽見對方的名字便愛上了對方沒什麼兩樣。」 「我才不會愛上什麼人哪。」 美惠子突然抬起頭來看著北海。然後她說道: 「是不是順便給你要點蜂蜜來呢?」 說著,她特意在信的末尾加上了「蜂蜜」。這是一封專門羅列著食品飲料名稱的信件。在這剛從大海上游泳歸來的午後時分,的確有一種饑腸轆轆的感覺。 她讓信鴿飛回了東京。買好那些食品和飲料之後,妹妹綾子會在傍晚時抵達這兒。 「我想,信鴿這個名字也一定不中北海的意吧。索性改名叫『信使鴿』好啦。」 「這也不妥。一旦取了這麼一個古色古香的名字,那麼,要是寫不出像過去的貴族小姐們筆下的那種優雅文字,就會極不相稱,有傷風雅。更何況怎麼可能用它去預訂食物,做出那種大煞風景的事情呢?」 「在歌舞伎的名角中也有不少鴿子迷哪。據說每天都把鴿子帶到後臺去,中途再把它放回家去,以便告訴夫人夜宵想吃的東西。如果北海去研究室時也經常帶著鴿子就好了。」 這是美惠子的美好遐想。是關於他們倆不久將建立的新家庭的美好遐想。 當天研究的進展情況,心情的好壞,回家的時間,晚餐的喜好等等,事無巨細,每天都由鴿子從空中飛來一一報告。與電話不同,鴿子是活生生的動物。將活生生的鴿子放在丈夫的身邊,就恍若是自己的小小替身也去了研究室一佯。 這不,此刻去了葉山附近釣魚池的北海已經派鴿子回來報告了當天的戰果,鐮倉大蝦12只,石鱸魚4條。他還催促美惠子快點準備好晚餐……對於美惠子來說,這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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