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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哦,我回不去啦。女傭來添過火了,多難為情呀。嚇得我趕緊起來,太陽都已經曬到紙拉門上了。大概是昨晚喝醉之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幾點啦?」

  「已經八點了。」

  「洗個溫泉澡吧?」島村站了起來。

  「不,在走廊上會碰到別人的。」她好像完全變成了一個嫺靜的淑女。待島村從浴池回來時,她已經巧妙地在頭上裹上手巾,勤快地打掃起房間來。

  她神經質地連桌腿、火盆邊都擦到了,扒爐灰的動作非常熟練。

  島村把腿伸進被爐裡,就這樣無所事事地抽著煙。煙灰掉落下來,駒子就悄悄地用手絹揩淨,並給他拿來了一個煙灰缸。島村報以開心的笑。駒子也笑了起來。

  「你要是成了家,你丈夫准會老挨你罵。」

  「有什麼好罵的。人家常常取笑我,說我連要洗的衣服也疊得整整齊齊的,大概是天性吧。」

  「有人說,只要看看衣櫃裡的東西,就曉得這個女子的性格了。」

  屋裡充滿陽光,暖融融的。兩人在吃著早餐。

  「大好天啊!早點回去練練琴就好了。在這樣的日子裡,音色也會不同的。」

  駒子仰頭望瞭望晴朗的天空。

  遠處的重山疊巒迷迷濛濛地罩上了一層柔和的乳白色。島村想起按摩女的話就說,在這裡練也行。駒子聽後,站起來往家裡掛電話,叫家裡人把長歌(長歌是一種伴三弦、笛子演唱的歌曲,常與歌舞伎、舞蹈等配合演出。)的本子連同替換的衣裳一起拿來。

  白天見過的那家也會有電話吧?島村一想到這個,腦海裡又浮現出葉子的眼睛來了。

  「那位姑娘會給你送來吧?」

  「也許會吧。」

  「聽說你同那家少爺訂了婚?」

  「哎喲,什麼時候聽到的?」

  「昨天。」

  「你這個人真奇怪,聽到就是聽到嘛,為什麼昨天不說呢?」

  但是,這回不像昨兒白天,駒子淡淡地笑了。

  「除非是瞧不起你,不然就很難開口。」

  「胡扯!東京人盡愛撒謊,討厭!」

  「瞧你,我一說,你就把話兒岔開了。」

  「誰把話兒岔開了?那麼,你把它當真的啦?」

  「當真的了。」

  「又撒謊了。你明明不會把它當真,卻……」

  「當然,我覺得有點不能理解。可是有人說,你是為未婚夫賺點療養費才去當藝妓的?」

  「真討厭,簡直就像新派劇了。什麼我們訂了婚,那是瞎說!有好多人是這樣認為的哩。我不是為誰才去當藝妓,可是該幫忙的還是要幫忙嘛。」

  「你說話盡繞彎子。」

  「我明說吧,師傅也許想過要讓少爺同我成婚。可也是心想而已,嘴裡從來也沒有提過。師傅這種心思,少爺和我也都有點意識到了。然而我們兩人並沒有別的什麼。就是這個樣子。」

  「真是青梅竹馬啊!」

  「嗯。不過,我們是分開生活的呀。我被賣到東京時,只有他一個人來給我送行。我最早的一本日記開頭就記著這件事。」

  「你們兩人要是在那個港市呆下去,也許現在就在一起生活了吧。」

  「我想不會有這種事。」

  「是嗎?」

  「還是不要為別人的事操心好。他已經是快死的人了。」

  「但是,在外面過夜總不好吧。」

  「瞧你,說這種說多不好啊。我愛怎樣就怎樣,快死的人啦,還能管得著嗎?」

  島村無言以對。

  然而,駒子還是一句也不提葉子的事。為什麼呢?

  另外,就說葉子吧,她就連在火車上也像年輕母親那樣忘我地照拂這個男人,把他護送回來;今早她又給同這個男人有著微妙關係的駒子送替換衣裳來,她心裡又是怎麼想的呢?

  島村不愧是島村,他又陷入了遐思。

  「駒姐,駒姐。」這時,傳來了那位葉子低沉、清徹而優美的喊聲。

  「嗯。辛苦啦。」駒子站起來走到隔壁三鋪席大的房間裡。

  「葉子你來了。哎喲,全都拿來了,這有多重啊。」

  葉子沒有言聲就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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