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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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駒子一口氣說了這麼許多,但是陪他回來的那位姑娘是誰?她為什麼住在這人家裡?對於這些,駒子卻依然隻字未提。在像是懸在半空中的這間房子裡,駒子即便只說了這些,她的聲音也會在每個角落裡旋蕩。島村有點不安了。 正要走出房門,他眼裡閃現一件微微發白的東西,回頭看去,原來是一個桐木造的三弦琴盒。看起來要比實際的三弦琴盒大而長,簡直無法令人相信,她竟背著這個赴宴。這麼想著的時候,被煙熏黑了的隔扇門開了。 「駒姐,可以從它上面跨過去嗎?」 這是清徹得近乎悲戚的優美的聲音。像是從什麼地方傳來的一種迴響。 島村曾聽過這種聲音。這是那位在雪夜中探出窗外呼喊站長的葉子的聲音。 「行啊。」駒子答應了一聲,葉子穿著雪褲輕盈地跨過了三弦琴盒。她手裡提著一個夜壺。 無論從她昨晚同站長談話時那種親昵的口氣,還是從她身上穿的雪褲來看,葉子顯然是這附近地方的姑娘。那條花哨的腰帶在雪褲上露出了一半,所以雪褲紅黃色和黑色相間的寬條紋非常顯眼,因而毛料和服的長袖子也顯得更加鮮豔了。褲腿膝頭稍上的地方開了叉,看起來有點臃腫,然而卻特別硬挺,十分服帖,給人一種安穩的感覺。 但是,葉子只尖利地瞅了島村一眼,就一聲不吭地走過了土間。 04 島村走到外面,可是葉子那雙眼神依然在他的眼睛裡閃耀。宛如遠處的燈光,冷淒淒的。為什麼會這樣呢?大概是回憶起了昨晚的印象吧。昨晚島村望著葉子映在窗玻璃上的臉,山野的燈火在她的臉上閃過,燈火同她的眼睛重疊,微微閃亮,美得無法形容,島村的心也被牽動了。想起這些,不禁又浮現出駒子映在鏡中的在茫茫白雪襯托下的紅臉來。 於是,島村加快了腳步。儘管是潔白的小腳,可是愛好登山的島村,一邊走著一邊欣賞山景,心情不由地變得茫然若失,不知不覺間腳步也就加快了。對經常容易突然迷離恍惚的他來說,不能相信那面映著黃昏景致和早晨雪景的鏡子是人工製造的。那是屬自然的東西。而且是屬遙遠的世界。 就連剛剛離開的駒子的房間,也好像已經屬很遙遠的世界。對於這種茫然的狀態,連島村也覺得愕然。他爬到山坡上,一個按摩女就走了過來。島村好像抓住了什麼東西似地喊道: 「按摩姐,可以給我按摩嗎?」 「嗯。現在幾點鐘啦?」按摩女胳肢窩裡夾著一根竹杖,用右手從腰帶裡取出一隻帶蓋的懷錶,用左手指尖摸了摸字盤,說:「兩點三十五分了。三點半還得上車站去,不過晚一點也沒關係。」 「你還能知道表上的鐘點啊?」 「嗯,我把玻璃表面取下來了。」 「一摸就摸出錶盤上的字?」 「雖然摸不出來,但是……」說著,她再次拿出那只女人使用嫌大了點的銀表,打開蓋子,用手指按著讓島村看:這裡是十二點,這裡是六點,它們中間是三點。「然後推算,雖然不能一分鐘不差,但也錯不了兩分鐘。」 「是嗎。你走這樣的坡道,不會滑倒嗎?」 「要是下雨,女兒來接。晚上給村裡人按摩,不會上這裡來。客棧女侍常揶揄說,我老頭子不讓我出來,真沒法子啊!」「孩子都大了?」 「是啊。大女兒十三。」她說著走進屋裡,默默地按摩了一陣子,然後偏著頭傾聽遠處宴會傳來的三弦琴聲。 「是誰在彈呀?」 「憑三弦琴聲,你能判斷出是哪個藝妓來?」 「有的能判斷出來,有的也判斷不出來。先生,您的生活環境一定很好,肌肉很柔軟啊!」 「沒有發酸吧?」 「發酸了,脖子有點發酸了。您長得真勻稱。不喝酒吧?」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我認識三位客人,體形跟先生一模一樣。」 「這是很一般的體形嘛。」 「怎麼說呢?不喝酒就沒有真正的樂趣,喝酒能解愁啊。」 「你那位先生喝嗎?」 「喝得厲害,簡直沒法子。」 「是誰彈的三弦琴?這麼拙劣。」 「嗯。」 「你也彈嗎?」 「也彈。從九歲學到二十歲。有了老頭子以後,已經十五年沒彈了。」 島村覺得盲女顯得比實際年齡年輕些,說:「真的在小時候練過?」 「我的手雖盡給人按摩,可是耳朵還靈。藝妓的三弦琴彈成這個樣子,聽起來叫人焦急。是啊,或許就像自己當年所彈的那樣。」 她說罷又側耳傾聽。 「好像是井筒屋的阿文彈的。彈得最好的和彈得最差的,最容易聽出來啦。」 「也有彈得好的?」 「那個叫駒子的姑娘,雖然年輕,近來彈得可熟練啦。」 「噢?」 「唉,雖說彈得好,也是就這個山村來說。先生也認識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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