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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第十二章 傷後

  一

  星期天早晨,信吾用鋸子把盤纏在櫻樹下的八角金盤鋸掉了。

  信吾心想:倘若不刨根,恐怕無法根除。他喃喃自語:

  「一出芽就弄斷算了。」

  以前也曾剷除過,誰知道根株反而蔓延成這個樣子。現在信吾又懶得去剷除,也許已經沒有刨根的力氣了。

  八角金盤雖然一鋸就斷,但它盤根錯節,弄得信吾滿頭大汗。

  「我幫您忙吧。」修一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

  「不,不用。」信吾冷淡地說道。

  修一兀立了一會兒,說:

  「是菊子叫我來的啊。她說爸爸在鋸八角金盤,快去幫忙吧。」

  「是嗎?不過,快鋸完了。」

  信吾在鋸倒了的八角金盤上坐了下來,往住家的方向望去,只見菊子倚立在廊沿的玻璃門上。她系著一條華麗的紅色腰帶。

  修一拿起了信吾膝上的鋸子。

  「都鋸掉吧。」

  「嗯

  信吾注視著修一利落的動作。

  剩下的四五棵八角金盤,很快就被鋸倒了。

  「這個也要鋸嗎?」修一回頭沖著信吾問題。

  「這個嘛,等一等。」信吾站了起來。

  生長著兩三株小櫻樹。像是在母樹根上長出來的,不是獨立的小樹,或許是枝椏吧。

  那粗大的樹幹之下,長出枝椏,似小小的插條,上面還帶著葉子。

  信吾稍稍遠離,瞧了瞧說:

  「還是從泥土裡長出來的,把它鋸掉好看些。」

  「是嗎?」

  但是,修一不想馬上把那棵幼櫻鋸掉,他似乎覺得信吾所思所想大無聊了。

  菊子也來到庭院裡了。

  修一用鋸子指了指那棵幼櫻,微笑地說:

  「爸爸在考慮要不要把它鋸掉呐。」

  「還是把它鋸掉好。」菊子爽快地說。

  信吾對菊子說:

  「究竟是不是樹枝,我一時判斷不出來呢。」

  「從泥土裡,怎麼會長出樹枝來呢。」

  「從樹根長出來的枝,叫做什麼呢?」信吾也笑了。

  修一不言聲,把那棵幼櫻鋸掉了。

  「不管怎麼說,我是想把這棵櫻樹的所有枝椏全部留下來,讓它自然生長,愛怎麼伸展就怎麼自由伸展。八角金盤是個障礙,才把它鋸掉的。」信吾說。

  「哦,把樹幹下的小枝留下來吧。」菊子望瞭望信號說,「小枝大可愛了,像筷子也像牙籤,上面還開了花,太可愛了。」

  「是嗎?開花了嗎?我沒注意到。」

  「是開花了。小枝上開了一簇花,有兩三朵……在象牙籤似的枝子上也有只是一朵花的。」

  「哦?」

  「不過,這樣的枝椏能長大嗎?這樣可愛的枝椏,要長到新宿皇家花園的枇杷和山桃的下枝那麼大,我就成個老太婆啦。」

  「也不一定。櫻樹長得很快啊。」信吾邊說邊把視線投在菊子的臉上。

  信吾和菊子去過新宿皇家花園,他卻既沒有同妻子也沒有同修一談過這件事。

  但是,菊子回鐮倉的家以後,是不是馬上向丈夫說了實話呢?其實也談不上什麼實話,菊子似是漫不經心地說了。

  如果說修一不便道出「聽說您和菊子在新宿皇家花園相會了?」那麼也許應該由信吾說出來才是。可是,他們兩人誰都沒有言及這件事。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作梗。也許修一已經從菊子那裡聽說了,卻佯裝不知呢。

  然而,菊子的臉上絲毫未露出拘束的神色。

  信吾凝視著櫻樹幹上的小枝,腦海裡描繪出這樣一幅圖景:這些柔弱的小枝,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抽出了新芽,宛如新宿皇家花園大樹下枝般地伸展開去。

  倘使它們長長地低垂在地面上,爬向四方,開滿了花,該是多美多壯觀啊。但是,信吾不曾見過這樣的櫻枝。也不曾記得自己見過從大櫻樹幹的根上長出的枝椏伸展的景象。

  「鋸下來的八角金盤拾到什麼地方呢?」修一說。

  「隨便歸攏到一個角落上去就行了。」

  修一將八角金盤扒攏在一起,摟在胳肢窩下,要把它硬拖著走。菊子也拿起三四棵尾隨其後,修一體貼地說:

  「算了,菊子……還是多注意身子。」

  菊子點點頭,把八角金盤放回原處,駐步不前了。

  信吾走進了屋裡。

  「菊子也來庭院幹嘛?」保子摘下老花眼鏡說。

  保子正在把舊蚊帳改小,給小外孫睡午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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