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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菊子,菊子!」

  「嗯。」

  「把國子帶到這兒來。」

  「嗯,就來。」

  菊子牽著國子的手,讓她走了過來。菊子系上了寬腰帶。

  國子抓住保子的肩膀。保子正在用刷子刷信吾的褲子,她站起來,把國子摟在膝上。

  菊子把信吾的西服拿走,放在貼鄰房間的西服衣櫃裡,爾後輕輕地關上了門扉。

  菊子看到映現在門扉內側鏡子裡的自己的臉,不禁嚇了一跳。她有點躊躇,不知該去飯廳,還是該回臥室了。

  「菊子。還是去睡覺不好嗎?」信吾說。

  「嗯。」

  信吾的話聲在回蕩。菊子聳了聳肩膀,她沒有瞧信吾他們一眼,就回到居室裡了。

  「你不覺得菊子的模樣有點異常嗎?」保子皺起眉頭說。

  信吾沒有回答。

  「也弄不清楚哪兒不舒服。一起來走動,就像要摔倒似的,真叫人擔心啊。」

  「是啊。」

  「總之,修一那件事非設法解決不可。」

  信吾點了點頭。

  「你好好跟菊子談談,好嗎?我帶著國子去接她母親,順便去照拂一下晚上的飯菜。真是的,房子又有房子的……」

  保子把國子抱起來走開了。

  「房子上郵局有什麼事嗎?」信吾說。

  保子回過頭來,說:「我也納悶呐。或許是給相原發信吧,他們已經分手半年了……回娘家來也快半年囉。那天是大年夜。」

  「要發信,附近就有郵筒嘛。」

  「那裡嘛……也許她覺得從總局發信會快而又準確無誤地到達呢。或許是突然想起相原,就迫不及待呢。」

  信吾苦笑了笑。他感到保子是樂觀主義的。

  好歹把家庭維持至老年的女人,在她身上是存在樂觀的根子的。

  信吾把保子剛才閱讀的四五天的報紙撿起來,漫不經心地溜了一遍,上面刊載了一條「兩千年前的蓮子開了花」的奇聞。

  報章報道:去年春上,在千葉市檢見川的彌生式古代遺跡的獨木舟上,發現了三粒蓮子,推測是約莫兩千年前的果實。某蓮花博士使它發了芽,今年四月他將那些苗子分別植于千葉農業試驗場、千葉公園的池子,以及千葉市囗町的釀酒商之家等三個地方。這位釀酒商像是協助發掘遺跡的人。他在裝滿水的鍋裡培植,放置在庭院裡。這家釀酒商的蓮子最先開了花。蓮花博士聞訊趕來,他撫摸著美麗的蓮花說:「開花了,開花了!」蓮花從「酒壺型」發展到「茶碗型」。「盆型」,開盡成了「盤型」就調謝了。報章還報道說:共有二十四瓣花瓣。

  這則消息的下方還刊登了一幀照片:頭髮斑白、架著一副眼鏡的博士,手裡拿著剛開花的蓮莖。信吾重讀一遍這篇報道。博士現年六十九。

  信吾久久地凝視著蓮花照片,爾後帶著這張報紙到菊子的居室裡去了。

  這是菊子和修一兩人的房間。在作為菊子的陪嫁品的書桌上,放置著修一的禮帽。帽子旁邊有一疊信箋,也許菊子正要寫信吧。書桌抽屜的前方鋪著一塊繡花布。

  似乎飄逸著一股香水的芳香。

  「怎麼樣,還是不要老起來好嗎?」信吾坐在書桌前說。

  菊子睜開眼睛,凝視著信吾。她剛要坐起來,信吾便制止說:別起來!她感到有點為難,臉頰絆紅了。但是,額頭蒼白,眉毛很美。

  「你看過那篇報道了嗎?兩千年前的蓮子開了花。」

  「嗯。看過了。」

  「看過了嗎?」信吾自語了一句,又說:「要是跟我們坦白,菊子也不至於遭這份罪吧。當天去當天回,身體吃得消嗎?」

  菊子嚇了一跳。

  「我們談到孩子的事,是上個月吧……那時候,早就知道了是嗎?」

  菊子枕在枕上的頭搖了搖。

  「當時還不知道呢。要是知道了,我就不好意思談什麼孩子的事啦。」

  「是嗎。修一說菊子有潔癖。」

  信吾看見菊子的眼睛裡噙滿了淚水,也就不往下說了。

  「不用再讓大夫瞧瞧嗎?」

  「明天去。」

  翌日,信吾一從公司回到家裡,保子等得不耐煩似的說:

  「菊子回娘家哩。說是在躺著呢……約莫兩點鐘佐川先生掛來電話,是房子接的。對方說,菊子順便回娘家了,說是身體有點不舒服,臥床休息呢。雖說有點冒昧,請讓她在這裡靜養兩三天,然後再讓她回去。」

  「是嗎。」

  「我讓房子這樣說:明天叫修一探望去。據說是對方親家母接的電話。菊子不是回娘家去睡覺嗎?」

  「不是。」

  「究竟是怎麼回事?」

  信吾脫下外衣,慢慢地解開領帶,一邊仰頭一邊說:

  「她做了人工流產。」

  「哦?」保子大吃一驚。「噯喲,那個菊子?竟隱瞞我們……如今的人多麼可怕啊!」

  「媽媽,您真糊塗。」房子抱著國子走進飯廳,「我早就知道了。」

  「你怎麼知道的?」信吾不由自主地探問了一句。

  「這種事沒法說呀。總是要做善後處理的嘛。」

  信吾再沒有二話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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