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端康成 > 山之音 | 上頁 下頁
四十二


  不諳茶道的信吾,也就不瞭解這些情況了。

  菊子等著將黑百合插進花瓶裡,可信吾總拿著花不撒手。

  「開著花,可有點耷拉,不至於枯萎吧。」

  「嗯,因為先把水倒進去了。」

  「桔梗開花也耷拉下來的嗎?」

  「什麼?」

  「我覺得它比桔梗花小,你說呢?」

  「是小。

  「乍一看像是黑色,其實不是黑,像深紫色卻又不是紫,仿佛抹上了濃豔的胭脂。明天白天再仔細看吧。」

  「在陽光的輝映下,會呈透明的紅紫色。」

  盛開的花朵,大小不足一寸,約莫七八分吧。花瓣是六片,雌蕊的尖分成三段,雄蕊四五根。葉莖長度約一寸,分好幾段向四方伸展著。百合葉形狀小,長度約莫一寸或一寸五分光景。

  最後信吾嗅了嗅花,無意中說了一句:

  「帶點令人討厭的女人的腥味哩。」

  這味不是指淫亂的意思,可菊子的眼皮飛起一片紅暈,把頭聾拉了下來。

  「香味令人失望。」信吾改口說,「你聞聞試試。」

  「我可不打算像爸爸那樣研究它。」

  菊子把花插進花瓶裡的時候說:

  「按茶會的規矩,插四朵花太多了。不過,現在就這樣插嗎?」

  「嗯,就那樣插吧。」

  菊子將黑百合放在地板上。

  「那壁櫥放花瓶的地方,放著面具,幫我拿出來好嗎?」

  「好的。」

  信吾的腦海裡浮現謠曲的一段,就想起面具來。

  信吾把慈童的面具拿在手裡,說:

  「據說這是妖精,是永恆的少年。我買來時,說過了吧?」

  「沒有。」

  「我買這個面具的時候,曾讓公司一名叫做穀崎的女孩子戴上試了試。可愛極了,真令人吃驚。」

  菊子把慈童的面具貼在臉上。

  「這帶子是系在後邊的嗎?」

  菊子的眸子肯定是透過面具的眼睛,在凝望著信吾。

  「如果不動動,表情就出不來哩。」

  買面具回家那天,信吾幾乎要同它那暗紅色的可憐的嘴唇接吻,頓覺一陣心跳,恍如天使的邪戀。

  「樹根埋地裡,心靈之花今猶存……」

  謠曲裡似乎有這樣的話。

  菊子戴上美貌少年的面具,做出各種各樣的動作,信吾再也看不下去了。

  菊子臉小,面具幾乎把她的下巴頦蓋上,淚珠順著似看見又看不見的下巴頦流淌到咽喉。淚水淌成兩道、三道,滾個不停。

  「菊子。」信吾喊了一聲,「菊子,今天你會見的那位朋友,大概想著如果同修一分手,就去當茶道師傅是不是?」

  戴著慈童面具的菊子點了點頭。

  「即使分手,我也想住在爸爸這兒,伺候您品茶。」菊子戴著面具明確地說。

  突然傳來了裡子哇地哭聲。

  阿照在庭院裡發出尖銳的吠叫。

  信吾感到這是不吉祥之兆。菊子像是在側耳傾聽大門那邊的動靜,看看連星期天也上情婦家的修一是否回家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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