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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鈴木解釋:人們說面具眼睛朝下,面帶愁容,表情顯得憂鬱;眼睛朝上,面部生輝,表情就顯得明朗。讓它左右活動,據說是表示心潮的起伏。

  「很像某一個人呐。」信吾又嘟噥了一句,「很難認為是個少年,倒像個青年哩。」

  「從前的孩子早熟。再說,所謂童顏,在能劇裡顯得滑稽。仔細地瞧,是個少年呐。慈童,據說是個精靈,是永恆少年的象徵。」

  信吾按照鈴木所說的,活動著慈童的面具,欣賞了一番。

  慈童的劉海兒發是河童①的童髮型。

  ①河童,日本的一種想像的動物,水陸兩栖,類似幼兒形。

  「怎麼樣?買下來吧?」鈴木說。

  信吾將面具放在桌面上。

  「人家拜託你,你就買下吧。」

  「嗯。我已經買了。其實水田的老婆帶來了五具,我買了兩具女面具,另一具硬塞給了海野,剩下就拜託你啦。」

  「什麼?是剩下的?自己先留女面具,也未免太任意啦。」

  「女面具好嗎?」

  「就是好也沒有了。」

  「那麼,把我的帶來也可以啊。只要你買,就是幫了我的大忙。水田是那樣的死法,我一看到他妻子的臉,就不由地覺得她太可憐,無法推掉啊。據說,這兩具面具的做工要比女面具好。永恆的少年,不是挺好的嗎?」

  「水田已經故去。鳥山在水田那裡曾長時間地觀賞過這具面具,如今鳥山也先於我們辭世了。看著它心裡不好受啊。」

  「慈童面具是永恆少年,不是很好嗎?」

  「你參加過鳥山的告別式了?」

  「當時有別的事情就先告辭了。」

  鈴木站起身來。

  「那麼,好歹存放在你這兒,慢慢欣賞吧。你若是不中意,發落給誰都可以。」

  「中意不中意都與我無緣。這具面具相當不錯,讓它脫離能劇,死藏在我們這兒,豈不使它失去生命了嗎?」

  「嘿,無所謂。」

  「多少價錢?很貴嗎?」信吾追問了一句。

  「唔,為了備忘,我讓水田夫人寫了,寫在紙繩上呢。大概就是那個數字,還可以便宜一點吧。」

  信吾架上眼鏡,剛攤開紙繩,眼前的東西變得清晰的時候,他看到了描畫慈童面具的描線和嘴唇美極了。他差點驚叫起來。

  鈴木離開房間之後,英子馬上走到桌旁來。

  「漂亮吧?」

  英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戴上試試好嗎?」

  「唷,讓我戴,豈不滑稽可笑嗎。再說,我又是穿的西服。」英子說。

  可是,信吾一把面具拿走,英子自己又將面具戴在臉上,把繩子繞到腦後系好了。

  「你慢慢動動看。」

  「是。」

  英子依然拘拘謹謹地站著,活動了面具的各種姿態。

  「好極了,好極了。」信吾情不自禁地說。只要一動,面具就有了生氣。

  英子身穿豆沙色洋服,波浪式的秀髮耷拉在面具的兩旁逼將過來似的,可愛極了。

  「行了吧?」

  「啊!」

  信吾讓英子馬上去買能劇面具的參考書。

  三

  喝食面具和慈童面具上都標記著作者的名字。經查閱書籍,知道它們雖不屬￿所謂室叮時代的古代作品,卻是僅次之的名人之作。頭一回親手拿起能劇面具來觀賞的信吾,也覺得這不像是贗品。

  「唉呀,有點可怕。噯。」保子架起老花鏡瞧著面具。

  菊子竊笑起來。

  「媽媽,那是爸爸的眼鏡,您戴合適嗎?」

  「哦,戴老花鏡的人就是這麼也裡邋遢的。」信吾代替保子答道,「不論借誰的,大體上都湊合吧。」

  原來保子使用了信吾從衣兜裡掏出來的老花鏡。

  「一般都是丈夫先老花的,可咱家卻是老婆子大一歲呀!」

  信吾神采飛揚。他和著大衣就把腿腳伸進了被爐裡。

  「眼花了,最可憐的是看不清食物啊。端上來的菜要是燒得精細一點複雜一點,有時候就分不清下了什麼材料。開始老花的時候,端起飯碗來,覺得飯粒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是一粒粒的。實在乏味啊。」信吾邊說邊凝視著能劇面具。

  後來他才意識到菊子已將自己的和服放在膝前,等候著自己更衣了。他還注意到今天修一也沒有回家。

  信吾站著更衣,一邊俯視著撂在被爐上的面具。

  今天有時候就這樣避免看菊子的臉。

  打剛才起菊子就不願靠近瞧能劇面具一眼,若無其事地在拾掇西服。信吾心想:她之所以這樣,大概是因為修一沒有回家的緣故吧。想著,心頭掠過一道陰翳。

  「總覺得有點害怕,簡直像個人頭。」保子說。

  信吾又回到了被爐旁。

  「你覺得哪個好?」

  「這個好吧。」保子立即回答,還拿起喝食面具說,「簡直像個活人。」

  「哦,是嗎。」

  信吾覺得保子這樣當機立斷,有點不盡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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