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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蟬翼

  一

  女兒房子帶著兩個孩子來了。

  大的四歲,小的剛過生日,按這間隔計算,往後還會生的吧。信吾終於漫不經心地說:

  「還沒懷老三嗎?」

  「爸爸您又來了,真討嫌啊。上回您不也這樣說了嗎?」房子立即讓小女兒仰躺下來,一邊解開繈褓一邊說:「菊子還沒有嗎?」

  房子也是漫不經心地脫口而出。菊子望著幼兒出神的臉,驀地沉了下來。

  「讓這孩子就這樣躺一會兒吧。」信吾說。

  「是國子,不是那孩子呀。不是請外公給起的名字嗎。」

  似乎只有信吾覺察到菊子的臉色。但是,信吾也不介意,他只顧瞅著從繈褓中解放出來的幼兒那裸露的雙腿的活動,覺著很可愛。

  「甭管她,看樣子蠻快活的。她大概熱得夠嗆吧。」保子說著膝行過去,一邊像胳肢似的從幼兒的下腹直搔到大腿,一邊說:「你媽媽跟你姐姐一起到浴室擦汗去囉。」

  「手巾呢?」菊子說著站了起來。

  「帶來了。」房子說。

  看來是打算住上幾天。

  房子從包裹裡拿出手巾和替換衣服,大女兒裡子繃著臉站在她的背後。這孩子來了以後還沒有說過一句話。從後面看,裡子那頭濃密的黑髮格外醒目。

  信吾認得房子包雜物的包袱皮,卻只想起那是自家的東西。

  房子是背著國子,牽著裡子的手,拎著小包袱,從電車站徒步而來的。信吾覺得她可不簡單啊。

  裡子是個脾氣倔強的孩子,母親這樣牽著她行走,她滿心不高興。母親遇到不順心或困惑的時候,她就越發磨人。

  信吾心想:兒媳菊子注意打扮,保子大概會難堪的吧。

  房子去了浴室,保子撫摸著國子的大腿內側呈微紅的地方說:

  「我總覺得這孩子比裡子長得結實。」

  「大概是在父母不和之後生下來的緣故吧。」信吾說。

  「裡子生下來之後,父母感情不好,會受影響的。」

  「四歲的孩子懂嗎?」

  「懂吧。會受影響的。」

  「天生是這樣的吧,裡子她……」

  幼兒冷不防地翻過身來,爬行過去,一把抓住拉門,站起身來。

  「來,來。」菊子拓開兩隻胳膊,抓住了幼兒的雙手,扶她走到貼鄰的房間裡。

  保子驀地站立起來,撿起房子放在行李旁邊的錢包,瞧了瞧錢包裡。

  「喂!幹麼?」

  信吾壓低了嗓門,可聲音有點顫抖。

  「算了吧!」

  「為什麼?」

  保子顯得非常沉靜。

  「我說算了就算了。你這是幹什麼嘛。」

  信吾的手指在顫抖。

  「我又不是要偷。」

  「比偷更惡劣。」

  保子將錢包放回原處,一屁股就地坐了下來,說:

  「關心女兒的事,有什麼惡劣的。回到家裡來,自己又不能馬上給孩子買點心吃,不好辦嘛。再說,我也想瞭解房子家的情況嘛。」

  信吾瞪了保子一眼。

  房子從浴室裡折了回來。

  保子旋即吩咐似的說:

  「喏,房子,剛才我打開你的錢包看來著,挨你爸爸責備呐。倘使你覺得我這樣做不好,那我向你道歉。」

  「有什麼不好的?」

  保子把事情告訴了房子,信吾更加厭惡了。

  信吾也暗自思忖:或許正像保子所說的,母女之間這樣做算不了什麼,可一生氣就渾身發顫,大概是歲數不饒人,疲憊從積澱的深層冒了上來吧。

  房子偷偷瞅了瞅信吾的臉色。也許比起母親看她的錢包來,父親惱火更使她感到吃驚哩。

  「隨便看嘛。請呀。」房子用豁出去似的口吻說了一句,輕輕地將錢包扔到母親的膝前。

  這又傷了信吾的感情。

  保子並不想伸手去拿錢包。

  「相原以為我沒有錢,就逃不出家門。反正錢包裡也沒裝什麼。」房子說。

  扶著菊子走路的國子腿腳一軟,摔倒了。菊子把她抱了起來。

  房子從短外套下擺把衣服撩起,給孩子餵奶。

  房子長得並不標緻,但身體卻很健壯。胸形還沒有扁癟下來。乳汁十足,乳房漲得很大。

  「星期天,修一還出門了?」房子詢問弟弟的事。

  她似乎要緩和一下父母之間不愉快的情緒。

  二

  信吾回到自家附近,抬頭仰望著別人家的向日葵花。

  一邊仰望一邊走到葵花樹下。向日葵種在門旁,花朵向門口垂下。信吾站在這裡正好妨礙人家的出入。

  這戶人家的女孩回來了。她站在信吾的的背後等候著。她不是不可以從信吾旁邊擦身走進家門,可女孩認識信吾,也就這樣站著等候了。

  信吾發覺了女孩,說:

  「葵花真大,長得真好啊。」

  女孩靦腆地微微笑了笑。

  「只讓它開一朵花。」

  「哦,只讓它開一朵花,所以才開得這麼大啊。花開時間很長了吧?」

  「嗯。」

  「開了幾天?」

  十二三歲的女孩答不上來。她一邊思索一邊望著信吾,爾後又同信吾一起抬頭仰望著葵花。小女孩曬得黝黑,臉蛋豐滿,圓乎乎的,手腳卻很瘦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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